"啊.是啊!"哈灵顿-贝利先生顺着查特夫人的话,接着说,"我是罗兰--罗兰上尉,也许你现在想起来了? "。
查特夫人并没有,不过,她还是表示自己想起来了。然后她打开节目单,问道:"第六直舞的时候再聊吧,如何?"
奥古斯塔斯同意后,查特夫人记下他暂时的化名"罗兰",满意地说:"待会儿我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你要把你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告诉我,还要告诉我,你对自由意志和个人责任是否仍抱着相同的理念?我记得当时你的理想崇高,希望现在的你依然如此。固然,在现实生活的磨难之下,个人的理想常常变得所剩无几,不是吗 ? "
奥古斯塔斯泄气地回答:"设错,恐怕你说得没错。人们很快就在现实生活下妥协了。步入中年,就算没被磨得光秃秃,也多少变得有些斑驳了。"
查特夫人说:"哦,别这么悲观。那是幻灭的理想主义者才有的态度。我相信,真的,你不该对自己失望。不过,我现在一定得离开了。好好想想你打算告诉我哪些事情吧,还有,别忘了是在第六支舞的时候哟!"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友善地点头为礼,翩然离去。她那一身华丽闪亮的装扮,连所罗门的宝藏与荣耀都相形失色。
这段无名小卒和美国名寡妇之间的友善且亲密的谈话,当然没有引起旁观者的注意。倘若是在别的情况下,或许贝利会善用查特夫人的光环,让它对自己有所裨益,只是此刻他并不想自找麻烦。他的本性就像用化名罗兰上尉取代哈灵顿-贝利先生的本能一样告诉他,此时最好还是隐藏自己的双重身份,以免招来众人粗鄙的眼神。他的目的很明确,他已多次陷入不名一文的惨境了,到这里来只希望能捞到什么"无足轻重的小玩意儿"。但是,不知怎地,今晚的气氛却显得很不顺手。不是没机会下手,就是错失良机。总之,他的口袋里仍然空无一物。看来,一个愉快的夜晚和一顿饱餐,大概就是他今天的全部斩获了。然而,尽管他的表现无懈可击,却仍然无法改变他是不速之客的事实,他随时都可能会被人看穿而后轰出去。虽然那位寡妇认得他,但这并未降低他被识破的可能性。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片远离房子的草地,不过草地上还是有别的客人;他们刚跳完上一支舞,正在这里休息。屋内的灯光流泻到窗外,照亮了这些人的身影,那个十分友善好客的格兰比也在其中。奥古斯塔斯赶紧避开明亮的区域,沿着前方的小灌木丛慢慢走进一条偶然间发现的小径。不久,他来到一个长满常春藤、还挂着一两串小灯的拱门,穿过拱门之后,他来到一条蜿蜒的小径,小径两侧有树木及灌木与外界隔开,树枝上还悬挂着应景的彩色灯,发出昏暗的光。
此时他已远离了人群,事实上,这么一个怡人的僻静处竟然一个人也没有,令他很惊讶。后来一想,那个大宅里头多的是空房间和走廊,足够需要隐秘的男女使用,因此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小径有一段平缓的下坡路,接着是一长段原木台阶,在台阶底端的两棵树中间有把座椅。笔直的小径从坐椅前方伸出去,形成一条狭长的花坛。花坛右边有一个陡坡,上接草地;花坛的左边也是陡坡,下接外墙。花坛两侧均有树木和灌木丛。
贝利在两棵树中间的坐椅上坐了下来,盘算着待会儿该如何向查特夫人叙述自己的经历。这个座位相当舒适,部分椅背及坐椅的一端和旁边一棵榆树的树干连在一起。贝利倚着榆树,拿出银色的烟盒,抽出一根香烟。但是,夹在他手指间的香烟却一直没点燃,因为他不断地回想自己那段不光彩的过去,以及一些原本可能会有的成就。他从舞会雅致华丽的气氛、穿着体面的绅士和优雅娇媚的淑女, 一直想到自己在伯蒙齐的肮脏小公寓。那里四处都是贫穷污秽的景象,工厂林立,恶臭的烟雾从河面上和大烟囱里冒出来。两者真是惊人的对比啊!
当贝利正陷入沉思时,他听见小径前方传来脚步声,于是站起身来,准备沿着小径往下走。他并不想让人看到自己单独在矮树丛里晃来晃去。但是,此时有一阵女子的笑声从小径下方传了过来,同时另一个方向也有人走过来。于是他把香烟放回盒子,退到坐椅的背后,打算从坐椅的后方离去,但是坐椅后方根本无路可走,只有一条往下连接外墙的崎岖斜坡,而且斜坡上还覆盖着茂密的树丛。正犹豫不决之际,他听到小径上方的人走下台阶,还听到女子装束的窸窣声,他只能原地不动或是站出来和对方打招呼。最后他选择了原地不动,于是便紧紧地贴在树后,等待他们走过去。但是对方并不是路过而已。其中一人一名女子一一在那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楚地传进贝利的耳畔。
"我想,我就在这里安静休息一下吧,我的这颗牙疼得要命。还有,帮我拿个东西过来。请拿这张票根到衣帽间去,叫衣帽间的小姐将我的天鹅绒提包拿给你,里面有一瓶氯仿和一包棉花。"她的同伴劝她:"查特夫人,但是我不能让你单独留在这里啊!"
查恃夫人说:"我现在不想去参加那些社交活动。我要那瓶氯仿。你尽管快去替我拿过来吧,乖孩于!票根在这里。"
于是,年轻军官的脚步声迅速远去了。同时,沿着小径走来另一对男女,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贝利不禁埋怨自己怎么会如此倒霉,躲在这个地方陷入这样荒谬和尴尬的境地。接着,他听见那对男女经过,并且沿着台阶往上走去了。之后四周寂静无声,只有查特夫人偶尔发出的呻吟声,以及不舒服地来回摇晃所发出的吱嘎声。然而那位年轻军官极其迅速地完成了任务。不到几分钟,贝利便听见他沿着小径跑下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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