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对早报不屑一顾,阅读方式也很特别。吃过早餐之后,报纸被摊在桌上,旁边放上一支蓝色铅笔和一把小剪刀。先走马看花地扫过一遍,以便用铅笔标注出他打算细看的段落,然后把这些段落剪下来,仔细看过;看过之后,不是扔掉,就是放在一边,准备贴进一本分门别类的剪贴簿里。整个过程,平均来说,大约花掉一刻钟。
在我现在要说到的那天早上,他就在做这件事。铅笔该做的工作已经完成,剪刀咔嚓的声音宣示整个程序已经到了最后阶段。现在他把刚剪下来的一块拿在手上,看了阵之后,交给了我。
"又是一件艺术品窃盗案。"他说,"很神秘的事--我是说,从动机来说,你不能把一幅画或一件象牙雕刻给熔化了,也不能就照原样到市场上去卖。这些艺术品的本质所给予的价值,让这些东西完全没有议价的余地。 "
"可是我想,"我说,"真正顽固的收藏家--比如对陶器或邮票入迷的人--就算不敢公开展示,也会买这些赃物的。 "
"可能吧。毫无疑问的,所谓'占有欲',才是动机,而不是出于什么明智的目的--"
这时,讨论被敲门声打断,过了一会儿,我这位同事请进两位先生,其中一位我认得,是马奇蒙先生,一位律师,我们偶尔会为他工作,另外一位是个陌生人--典型的金发犹太人--相貌英俊,衣着光鲜,拿着一个圆筒形的硬纸盒,显然极其激动。
"两位早,"马奇蒙先生很客气地和我们握着手说,"我带了一位我的当事人来看你们,听到我介绍他的大名是所罗门·洛威之后,我就不用再说是什么事了。"
"相当巧,"桑代克回答说."就在你敲门的时候,我们正在讨论他的这件案子。 "
"真是件可怕的事!"洛威先生插嘴道,"我完了!我毁了!我绝望透顶!"
他用力地把那个盒子放在桌上,跌坐进一把椅于里,用两手捂住了脸。
"好了,好了,"马奇蒙劝慰道,"我们一定要勇敢,我们一定要镇定。把你的事告诉桑代克博士,让我们听听他有什么想法。"
他往椅背上靠,望着他的当事人,脸上是副我们在看到别人不幸时常有的耐心和坚毅的表情。
"博士,你一定要救救我们。"洛威叫着,又站起身来,"你真的一定要救我,否则我会疯的。可是我要先告诉你出了什么事,然后你一定得马上行动,不必管要花多少力气,花多少钱,钱不是问题--至少,在合理范围内部不是问题。"他补上一句,然后又坐了下来,用显然带有一丝德国口音,也还算字正腔圆的英语很流利地继续说下去,"你大概听说过我哥哥艾萨克的名字。 "
桑代克点了点头。
"他是个大收藏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商人--也就是说,他把他的嗜好拿来赚钱。"
"他都收藏些什么呢?"桑代克问道。
"什么都高。"我们的客人回答道,一面把两手张开以加强语气,"所有珍贵而美的东西--画、牙雕、珠宝、表、艺术品,还有古董--什么都有。他是个犹太人,他那种对珍稀值钱东西的喜好,是从与我同名的所罗门(说的是以色列国王,戴维王与拔士巴之子,聪明睿智,在位时加强国防发展贸易,使得王朝达到鼎盛时期。《圣经·列王纪》第十章 二十三节说“所罗门王的财宝与智慧,胜过天下的列王”)以来我们族人的特色。他的房子坐落在皮卡迪里的霍华街,既像博物馆又像美术馆。每个房间里都摆满了一盒盒的宝石、古董珠宝、钱币和历史性的遗物--有些是无价之宝,墙上挂满了画,每一张都是杰作。他还收藏了很多古代的武器和盔甲,欧洲的和东方的都有;稀有的书籍、手稿、古代文献,以及从埃及、亚述帝国、塞浦路斯和其他地方来的珍贵古董。你知道,他的品位相当高,而他对稀有和珍奇事物的知识恐怕比任何一个人都多。他从来不会错,没有一件赝品骗得过他,所以他的东西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因为只要是从艾萨克·洛威手里买来的艺术品,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真品。"
他停下来,用一条丝手帕擦了擦脸,然后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我哥哥没有结婚。他为他的收藏品而活,也和他的收藏品生活在一起。那栋房子并不大,收藏品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但是他留了一组套房给他自己用,还有两个用人--一对夫妇--来照顾他。男的是个退休的警佐,当管事和警卫;女的做管家,在必要时也当厨子,但是我哥哥大多数时候住在俱乐部里。现在我要讲到这次的大灾难了。"
他用手指梳理了下头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昨天早上,艾萨克取道巴黎前往佛罗伦萨,可是他的路线并不确定,准备随时视情况而改变行程。临行前,他把他的收藏品交给我负责,安排好让我在他外出的时候住在他的套房里,因此,我把我的行李送去住了下来。呃,桑代克博士,我和戏剧界关系紧密,习惯每晚都在我的俱乐部里度过,那里的会员大都是演员。因此我都习惯很晚才回家; 可是昨天夜里我离开俱乐部比平常早,不到十二点半就回到我哥哥家了,你大概想得到我对所受的托付感到责任重大,所以你也可以想象得到在我用钥匙开门进去,发现门厅里站着一位探长、一名警佐和一个警员时,所感到的害怕、惊恐和绝望。我离家短短时间的里发生了窃案,那位探长对这件事做了简单的陈述:他在管区巡逻的时候,注意到一辆空马车在霍华街上慢慢地走着。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大约十分钟之后,他往回走时,又看到他认为就是先前的那辆马车,还在同一条街上,以同样慢慢的速度往同一个方向走,这种情形让他觉得奇怪,就把车牌号码记在他的记事本上。号码是七二八六三,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到了十一点四十五分,一名警员在霍华街上注意到有辆马车停在我哥哥家门前的街上,就在他看着的时候,有个男人从屋子里出来,拿着一样东西放进车里。这时警员加快了脚步,等那个男人回到屋子里,再拿着一个像旅行包似的东西出来,轻轻带上大门的时候,警员起了疑心,他匆匆赶去,叫车夫不要动。那个人把手里的东西放进车子,自己也跳了上去。车夫挥鞭赶马,马就开始跑了起来,警员也快步跑去,一面吹响哨子,一面向马车摇晃他的灯笼。他追着马车转了两个弯到阿伯梅里街,正好看到马车转进皮卡迪里,当然随后就失去了踪影,不过他还是记下了车号是七二八六三,他形容那个男人又矮又胖,好像没有戴帽子。在回来的路上,他遇到了那位探长,还有那名警佐,他们听到了他的哨音。昕了他的报告之后,这三个警察赶回那栋房子,又是敲门,又是按门铃,好几分钟都没有结果。这时他们已经不止是怀疑而已,于是绕到屋后,穿过马厩,终于非常困难地撬开一扇窗子,进到屋内。他们的怀疑很快地就转为确定,因为才到二楼,就听到有很奇怪而模糊的呻吟声从一个房间里传出来。房门是锁着的,可是钥匙没有拿掉,他们开了门,发现那个男管事和他的太太坐在地上,背靠着墙。两个人的手脚都被捆住,而头上都套着绿色的厚布袋,拿开袋子之后,发现两人的嘴都被塞住了。两个人说的经过都一样。男管事觉得好像听到有声音,就靠了一根棍子下到二楼察看,发现有一间房门开着,里面有灯光。他踮着脚尖走到打开的门前,往里偷看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抓住,一块厚布捂住了他的嘴,使他差点窒息,他被绑起,塞住嘴巴,用袋子罩着头。攻击他的人--他始终没看见--非常强壮有力,手法高明,很轻松地就把他撂倒了,虽然男管事本人也是个孔武有力的男人,而且是个很好的拳击手和摔跤手。他的妻子也碰上了同样的事,她下楼来找她丈夫,也走进了同一个陷阱,根本还没见到窃贼,就被塞嘴,绑住,套上布袋。所以我们对歹徒的相貌只有那位警员所提供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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