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人”最后发现算出的结果是一个“不尽数”时,自己都吓坏了,愣在那里,不敢报。
蒋组长问:“怎么了?无法报,除不尽,数破了……”
黄依依失控地叫道:“这不可能!你算错了!”
安在天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亲自坐下,重打了一遍,他也突然停下了,结果和“专人”一样。
这时,黄依依疯了似的,砸掉了一个算盘,哭着冲出了演算室。
这个令人梦牵魂绕的猜想,这场兴师动众的演算大战,在一个月后,就这样以失败告终了……
天下起了雨。
安在天打着一把黑伞,形单影只,孤独地行走在小路上。
黄依依独自在旷野上坐着,任雨水击打在她身上。突然,有一把伞,撑住了她头上的这片天。
黄依依抬头,看着安在天,说:“对不起,我……太没有理智了。”
安在天笑了,说:“还好,你只是砸了算盘,要不就是砸我了。”
“我让你难堪了。”
“让我们难堪的是斯金斯。”
“这个女魔鬼!我以为……这次我把她逮住了。”
“我也没想到我们会扑空。”
“你下了这么大的决心,如此兴师动众地支持我,结果让人笑话了……”
“没人会笑话,这是破译密码,不是撒网打鱼,天有阴有晴,事有成有败。破译,就是要释读天书,看懂无字之书。在系统内部,把搞密码破译的人叫做‘看风者’,风从眼前拂面而过,你就要抓住它。江南的灵魂和肉体每天在701的院子里徘徊,大家都看得到,也想得到。破译密码虽然不是战场上的刺刀见红,但同样需要白刃一般的付出,鲜血,甚至包括生命在内的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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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十六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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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荣辱不惊,拿得起,放得下,可我不行,我做不到。我无法想像我回到破译室去,见到老陈、小查,还有那么多苦战30天的演算员。”
“那是因为你没有我这种经历。”
“听说你从小是孤儿?”
“我小时候,至少10岁之前不是,那时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上海的地下党,父亲也是搞破译的,是上海警备司令部的总破译师。”
“后来呢?”
“我10岁那年,父亲为了送出一份关乎上海地下党生死存亡的情报,牺牲了。”
“你母亲也跟着暴露了?”
“我母亲接受了组织上新的任务,以另外一种身份去了南京,从事危险的地下工作,我不能跟着她,甚至不能认她,组织上把我委托给了铁部长和他的爱人。不到两年,他们的身份也暴露了,不得不离开上海,跟随红军长征去了。我那时才12岁,组织上就把我和一大批像我这样的孩子送去了苏联。而那时候,我母亲已经在南京牺牲了,只是没有人有什么机会告诉我。苏联其实是我的伤心地,我在那里经历了二战,爬过集中营的铁丝网,也亲眼看见纳粹杀人,成批的人在枪声之中像麻雀一样在我身边倒下,堆积。这一次重返苏联,我是回来了,可小雨的生命却永远定格在那片寒冷的土地上。少年丧母,中年丧妻,人生三大不幸,我已经经历了两个。”
黄依依看他已经沉浸在往事之中,忙转移话题说:“看着你,我就想起一个词来,叫‘静水深流’。你这样明目张胆地帮我,护着我,不怕有人说你?”
“不说才不正常。我为什么不能帮你,你是我选来的,我要仗着你出成绩;我为什么不能护着你,你一个单身女人,为了光密,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我不保护你谁保护你?不叫明目张胆,叫光明磊落,心底无私,天地才宽。你可千万别得志猫儿雄似虎,败翎鹦鹉不如鸡了。我想看到以前那个嚣张、肆无忌惮的黄依依,无法无天,没有伦理纲常……”
黄依依嚎啕大哭,说:“你越这样,我越难受,我没有为你争气……”
“你要真想为我争气,就不要哭,赶紧回11号楼去,那里有你的破译室,有你对付斯金斯咸鱼翻身的机会。关汉卿写过《南吕一枝花不伏老》,里面唱道:‘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罢休。’而你现在,牙齿齐,嘴巴正,四肢健全,就是想到镇上买东西,因为不熟道,绕了一些冤枉路,这又有什么大逆不道的?要我说,你应该做那一粒铜豌豆。”
其实安在天明白,在没有破译密码之前,只有白痴才会相信一定能成功,这不是一片土地,密码也不是一颗土豆,只要你种下去了,就会迎来收获的一天。但如果你不种,你将一无所有。
在客厅里,安在天新设了一个灵台。上面挂着他妻子小雨的遗像,放着骨灰盒,不肃穆,倒透着温馨,插着野花。在另一面墙上,挂着一些照片。不过,多了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她是安在天后来生的女儿。儿子比小女孩大几岁,他们这些年一直跟外公外婆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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