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爸吓得直摇头。安在天明白了,赶忙打着圆场:“是德国的牌子,质量应该不错。”
阿炳:“三爸,他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安在天:“是,听说你耳朵特别灵光……”
阿炳问:“你家里是不是有瞎子或者傻子?”
安在天笑了:“我不会拿你的骨头去做药的,我保证。”
他把手表交给三爸,示意他进入“正题”。三爸一边掏出怀表,一边说:“阿炳,我要考考你。”
“考什么?”
一听要考他,阿炳整个表情就变了,认真、安静、肃然。
三爸一一递上怀表和手表,说:“这是三爸的怀表,这是这位安同志的手表。阿炳,现在你来听听看,这两块表是不是走得一样快,还是谁快了,谁慢了?”
阿炳接过表,摸着:“两块表长的不一样……”
三爸:“是,怀表是放在身上的,手表是可以戴在手上的。”
阿炳问:“哪块贵?”
安在天回答:“一样贵……可能也是一样快,你听听看,是不是一样快?”
三爸:“他听得出来的。”
阿炳拿到耳朵边去听……耳朵微微在动……安在天看着他的耳朵……
阿炳高声叫道:“不一样快。”
三爸问:“哪一只快?”
阿炳举起手表:“它。但快得不多,一天不会超过三分钟……”
这是安在天第一次领略到阿炳耳朵的奇妙。
时间已经不早了,有的人家已冒出炊烟,有妇人正拎着淘洗干净的米和菜,从金鲁生面前过去,显然是回家去烧饭了。
金鲁生坐在那里喝酒,他守株待兔一样,看着阿炳家的院门。
小卖部的店主跟他熟了,出来,递给他一盘茴香豆。店主缺一只胳膊,所以晃着一只空荡荡的袖管,还有些跛足。
店主:“送你的,下酒,不要钱。快吃晚饭了。”
忽然,弄堂里出现了一群人,主要是小孩和妇女,也有小伙子,他们“叽叽喳喳”地往这边走来,一位妇女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三爸的堂孙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
金鲁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忙站起身来,拔脚就往阿炳家走去,结果还是被堂孙抢先了一步,从他胳膊底下钻进了院子,一直往阿炳家而去。
堂孙高兴地叫了起来:“阿炳!阿炳在家呢!”
人群涌进院子,大呼小叫着:
“阿炳!有人要‘考’你……”
“阿炳,你这次一定要‘考’好,我们打了赌的,输了他娶我妹妹。”
“阿炳,你一定要输的,我娶了他妹妹,请你喝喜酒,以后还请你吃喜蛋……”
里里外外好多人,都在围着阿炳。
三爸对安在天说:“先别忙走,我们也看看,这又要‘考’谁呢?村里三天两头有人要‘考’阿炳……”
金鲁生也挤在人群当中。
阿炳一听到有人要“考”他,就很来劲,很高兴,索性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问:“是谁要考我?”
众人又是七嘴八舌的,把那位抱小男孩的妇女推到前面。阿炳妈对这种事情似乎也很热衷,只有在这种时候,她往往才能在人前得意起来。她搬出一张小板凳,让妇女抱孩子坐下。
阿炳:“开始吧,叫他跟我说话。”
妇女逗着小男孩说:“叫啊,叫阿炳叔叔。”
孩子鹦鹉学舌地叫了一声。
妇女:“阿炳,你‘耳测’一下,他是谁家的孩子?”
小男孩才一岁多一点儿,还不会说太多话,穿戴上不像村里人,他去抓阿炳手上的拐杖。
阿炳:“这是陆水根家老三关林的孩子。关林出去已经九年零两个月又十二天了,直到前年端午节,他才带着老婆回来过一次。他老婆跟我说过话,是个北方人。这孩子的声音像他妈,很干净,有点硬。”阿炳像在背诵,又像是一台机器在说话,似乎这一切早已在他心中滚瓜烂熟,只要他张开嘴,它们就自动淌出来了。
人们意料之中地四散而去……
金鲁生则目瞪口呆……
安在天听三爸说,小男孩其实是生在外面、长在外面的,这还是第一次回乌镇见爷爷奶奶,但依然被阿炳的耳朵听出了根根脉脉。要不是亲眼所见,他真难以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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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二章(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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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在天、金鲁生坐在三爸家堂屋里喝茶。
三爸:“……是真的。我们乌镇是本地大户,有100多户人家,近千人。因为人多,村里没有谁能把全村人都指名道姓地认出来。只有他阿炳,不管你是大人小孩,不管你是在村里还是去了外地,你是这村里的人,父辈在这里生活过,你只要跟他说几句话,他就可以知道你是哪家的,父母是谁,兄弟姐妹几个,排行老几,家里出过什么事情。反正你一家子的大事小事,好事坏事,他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少有差错。他不但听力好,记性也惊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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