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有只小鸟,叫了几声之后就飞走了。
安在天出差回来了,他风尘仆仆地从吉普车上跳下来,往门里走去。站岗的哨兵忽然把头低下了,不敢看他。
安在天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进去……
安在天进了院子,正在行走的人看见他,都像要躲着他一样,匆匆走掉了。
陈科长在躲安在天的视线,逃一样地跑进了机房。只有钟处长走出值班室,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他。
忽然,仿佛起风了,树叶沙沙地响了起来。
安在天的耳朵动了……四周的景物,近了,远了,飘忽起来……
他的手一松,旅行袋掉在了地上。
安在天就这样站在院子中央……
值班室里,钟处长鼓足勇气,给安在天讲述阿炳的死因。
“我进了那个有电话的房间,就是阿炳婚前你住过的那个房间,看着阿炳蜷曲的身子躺在地下,手里攥着那个赤裸的电源插头,他已经被该死的电流烧得一塌糊涂。胖子可能是发现以后给吓坏了,想去救他,在拉他的同时,也触电身亡了……”
钟处长艰难地说完这些话,想喝口水,却发现缸子里是干的。他起身去倒水。
安在天的喉咙动了一下,喃喃地说:“……那个电源插头我知道,一直叫人来修,可是就是没有修。”
阿炳曾经住的房间里,到处飞扬着纸鸽子。物是人已非,安在天呆呆地站在门口,久久不愿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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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十章(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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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了一个布包,包袱皮还是阿炳当初从乌镇带出来的,蓝底碎白花。安在天慢慢地走到桌前,迟疑地伸手,打开布包,他的目光里透出一半是悲恸,一半是恐惧的神情。先是一层绒布,后是一层麻布,里面才是一叠钱和那部录音机。
录音机里面装着磁带。
安在天摁下播放键,先是听到走带声,突然,传出阿炳一阵呜呜的哭声,他带着哭腔这样说道:“安同志……我要走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我等不到你回来了……我要回家……呜呜……我看不见,可我听得见……呜呜……儿子不是我的,是医院药房老李的……呜呜……老婆生了百爹种,我只有去死……呜呜……安同志……我们乌镇男人都这样,老婆生了百爹种,男人只有死!去死!……呜呜……安同志……林小芳是个坏人……呜呜……你是个好人,钱给我妈……录音机给你……呜呜……那台老收音机,给胖子……”阿炳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他一下一下地在抽泣着。
随着阿炳的声音,安在天满含眼泪,忽然像发疯了一样,满屋子撕扯那些昔日美丽的几百只鸽子……
几乎没有一只像样的了,满地都是撕毁的纸鸽子。
安在天还在撕!
安在天一步一步地向医院走来,他几乎面无表情,看不出刚刚经历过的大悲大恸……他在产房门口停下,忽然犹豫起来,似乎想急于进去,又似乎不敢进去。产房里,传出林小芳在逗婴儿的声音。
门开了,张护士长出来,看见安在天。
安在天稳定了一下情绪,对张护士长说:“我进去一下,请你帮忙看着门,不要让人再进来。”
张护士长点头答应:“阿炳的事,小芳还不知道呢!”
安在天强作镇静,推门进去……
婴儿哭了。
安在天站在那里,眼神一直躲闪着,不愿意看见婴儿。
林小芳给孩子换着尿布,忽然,她似乎是被安在天异样的目光和神情吓住了,浅浅的笑意停留在脸上,却是已经僵住的。
终于,安在天盯着林小芳,声音低沉但严峻地问道:“说实话,这是谁的孩子?”
林小芳已经预感到事发,她无话可说,只默默地流泪。
安在天:“告诉我,是不是药房那个姓李的?”
林小芳“哇”地一声哭了,但依然只哭不语。
安在天提高了声音:“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林小芳终于畏惧地点了头。
安在天顿时悲愤难平,喉咙里发出一道低而嘶哑的吼声。
林小芳哭着问:“阿炳是不是知道了?”
安在天像朗诵诗一样,重复着阿炳说过无数遍的话:“阿炳虽然看不见,但他可以凭耳朵听见一切!”
林小芳哭得声嘶力竭起来,她把孩子放到一旁,就要跳下床去,她说:“阿炳……我要见他……”
安在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见你的鬼!”
“阿炳……他……现在在哪儿……”
“他回家了。”
“回乌镇了?”
安在天转身走,到了门口,他站住,却并没有回头,他说:“这件事不许你跟任何人说!你要不是女的,我现在就撕了你这张人皮!”
医院走廊上,安在天一路走来,他没有眼泪,只有愤怒,只有那种被击垮的灵魂出窍的感觉,空洞、空虚、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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