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左手_[美]厄休拉·勒奎恩【完结】(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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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夜晚我们又谈了一会儿,他问我女人像啥,我觉得难以启齿。以后几天我们彼此都拘谨慎微。两人之间深藏的爱毕竟容易造成深深的伤害。那天夜晚之前,我从未想到过会伤埃斯文的心。

  既然障碍已经消除,而我们的交谈与理解仍然不敢越过雷池半步,我就觉得难以忍爱了。因此,两三个夜晚后,我们吃完晚饭——是一顿难得的美餐,喝稀粥,以庆贺我们当天走了20英里——我说道:“去年春天,在角落红楼那天晚上,你说你希望多了解点无声语言。”

  “是的,我说过。”

  “你想我教你说吗?”

  他笑了起来:“你想抓住我说谎吧。”

  “如果你对我说过谎,那也是很久以前在另一个国家的事了。”

  他是个诚实的人,但爱转弯抹角。他被我的话逗乐了,说道:“在另一个国家,我也许会告诉你别的谎言。但我以为在我们加入艾克曼同盟之前,你被禁止把心灵语言教授给……当地人。”

  “不过,我乐意教,如果你喜欢的话,如果我有这个能力的话。虽然我不是教育家。”

  “有这门技巧的专门教师吗?”

  “有的。但在阿尔特纳星上面。那里的人天生很高的敏悟力,据说婴儿还在胎腹里,母亲就把心灵语言传给他们了。我不知道婴儿们回答什么,但我们大都要通过学习,仿佛它是一门外语似的。”

  我想他懂得我提出教他心灵语言的动机所在,并且很想学习,于是我们就开始了。

  我尽量回忆自己12岁时的学习过程,我告诉他澄清大脑,让其一片黑暗。不用说,他做起来犹如我小时那么迅速,那么彻底,他毕竟是个敏悟的汉达拉人。接着我对他讲心灵语言,尽量说得清晰。没有结果,我们又试一次。由于人只能先听到心灵语言,自己潜在的心灵传输能力被清晰接受的心灵语言所激活,然后才能说出心灵语言,所以我必须首先让他接受。我试了半个小时,绞尽了脑汁。他显得沮丧。“我

  以为很简单呢。”他承认道。我们俩都累得疲惫不堪,那一夜只好做罢了。

  下一次练习也没有成功。我回忆起,老师曾讲过在心灵传输术之前的人们,会在“梦中传递信息”,于是我试图在埃斯文酣睡时向他传输心灵语言,但仍不奏效。

  “也许是我这个种族缺乏这种能力,”他说,“我们有的是流言蜚语来造出一个代表这种能力的字眼,但说到我们之间心灵传输的证据,我却不知道一个。”

  除了天生的通灵者外,通灵能力虽然具有生理基础,却是心理方面的能力,是文化的产物,是使用大脑的副效应。在相同的环境下,抽象思维,种种社会的相互作用,错综复杂的文化调节机制、美学与伦理观念,这一切都必须达到一个相当高的水平,才能进行心灵传输,才能启动潜在的通灵机制。”

  “也许我们格辛人还没有达到那种水平。”

  “你们远远超过了,然而这与运气有关,正如创造氨基酸一样……或者说在文化层面上进行类比——仅仅是类比,但类比可以举一反三——譬如,科学方法,在科学中使用具体、实际的技术。艾克曼同盟有些民族拥有高度发达的文化、复杂的社会、哲学、艺术、伦理,先进的生活方式,并在上述领域取得了伟大成就,然而他们却连精确地称一块石头都没有学会。当然他们能够学会的。只是50万年以来,他们根本没有学……有些民族的数学糟透了,只会最简单的加减乘除。他们人人都具有理解微积分的能力,但就是没有去学。实际上,我的同胞地球人类在大约3000多年前愚昧得连零都不会使用。”埃斯文一听,惊讶得直眨眼睛。“至于格辛,我感到好奇的是,我们其余人是否可以发现自己具有预见能力——是否这也是大脑进化的一部分——如果你们愿意教我们这种技术的话。”

  “你觉得这是一种有用的技能吗?”

  “是指准确预见能力吗?那当然是——”

  “你也许不得不相信,正因为它无用,才实践它。”

  “哈尔斯,你们汉达拉哲学令我神往,但我有时也纳闷,它是否仅仅是由一种悖论发展成一种生活方式……”

  我们再次尝试心灵语言。在此以前,我从未向毫无反应的人重复传递过心灵语言,因此我们又失败了,我觉得自己像个异教徒在祷告。不一会儿,埃斯文皱着眉头说:“我是个聋子,聋得像块石头。咱们还是睡觉吧。”我同意了。于是,他熄了灯,喃喃自语对黑暗的赞美,我俩钻进睡袋,顷刻之间他就酣然入睡,仿若游泳者滑进黑沉沉的水里。我感觉到了他的熟睡,仿佛是我自己熟睡似的:通灵感应产生了,于是我在睡意朦胧中又一次向他传输心灵语言,呼唤他的名字——“瑟尔瑞姆!”

  他猛然坐起来,在黑暗里大声呼叫:“阿瑞克!是你吗?”

  “不是, 是金利,我在跟你讲心灵语言。”

  他喘了口大气,沉默良久。随即他摸索夏帕炉,开亮灯,一双乌黑的眼睛凝视着我,眼神充满恐惧。“我做了个梦,”他说,“梦见我回老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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