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可奈何地看着她。
“有吗?”她问。
“下巴那儿是黄色的。”
“妙极了!现在你来试试。”
“它对我不会起作用的。”
“来吧。”他还没来得及躲开,她已经把蒲公英放到了他的下巴下面。他赶紧后退,她大笑起来。“别动!”
她仔细地盯着他的下巴,皱起了眉头。
“哦?”她说。
“真可惜,”她说道。“你什么人都不爱。”
“不对,我是在爱!”
“没有迹象。”
“我是在爱,爱得很深!”他试图想起一张面孔来证明自己的话,但是想不出来。“我是在爱!”
“哦,请你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
“是那朵蒲公英,”他说道。“你自己已经把它用尽了。所以它对我就不起作用了。”
“当然,一定是这个原因。哦,我让你不安了,我能够看得出来;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她碰了碰他的手
肘。
“没事,没事,”他迅速答道,“我很好。”
“我得走啦,说你已经原谅我了吧。我不希望你生我的气。”
“我没生气。不安,确实有点。”
“现在我得去看我的心理医生了。他们一定要我去。我得编些东西出来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看我的。他说我
完完全全就是颗洋葱!剥了一层又一层,让他一刻都不得闲。”
“我现在倾向于认为你确实需要个心理医生,”蒙泰戈说道。
“你不是说真的吧。”
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吐出,最后说道,“不,我不是说真的。”
“心理医生想知道我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要在森林里到处走,看鸟雀,采集蝴蝶标本。哪天我让你看看我采
集的标本。”
“好的。”
“他们想知道我怎么打发时间。我告诉他们,有时候我只是坐着想东西。但是我不告诉他们我在想什么,让他
们自己去琢磨。有时候,我对他们说,我喜欢把头往后仰,就像这样,让雨滴落进我的嘴里。雨水尝起来像酒。你
试过吗?”
“没有,我——”
“你已经原谅我了,是吗?”
“是的。”他想了一下,“是的,已经原谅你了。天知道是为什么。你很奇特,又很恼人,但是你很容易被人
原谅。你说你十七岁?”
“嗯——下个月。”
“真奇怪。真是奇怪。我妻子三十岁,但是你有时候好像比她还成熟。我真搞不懂。”
“你自己也很奇特,蒙泰戈先生。有时候我甚至忘了你是个消防队员。现在,我可以再让你生气一次吗?”
“说吧。”
“怎么开始的?你怎么会干起这行的?你怎么会选择这个工作,又是怎么碰巧想到要干现在的这份工作的?你
和别人不一样。我见过几个;所以我知道。我说话的时候,你会看着我。昨天晚上,我说到月亮的时候,你就抬头
看月亮。别人从来都不会那样做。别人会走开,让我一个人说着。或者还会威胁我。没有人再有时间去关注他人。
你是极少数几个可以容忍我的人之一。所以我觉得很奇怪,你竟然是个消防队员。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工作好像不
适合你。”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分成了两半,一半炙热一半寒冷,一半温柔一半冷酷,一半颤抖一半坚毅,它们相互撕扯,
企图压过另一半。
“你最好跑着去看你的心理医生,”他说。
她跑开了,留他一个人站在雨中。他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
接着,他开始往前走,在雨中缓缓地仰起头;片刻之后,他张开了嘴巴……
第三部分:万物隐在阴霾中 -> 阴暗的角落里
在消防站的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机械猎犬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待在它那个光线柔和、微带轻响和震动的窝里。
泛白的天空吐出黎明的曙光;曙光伴着月光,透过宽敞的窗户,斑斑驳驳地落在那只由黄铜和钢铁打造的轻轻颤动
的猎犬身上。光落在它的红宝石玻璃上面,也落在尼龙织成的鼻孔里那些感光纤毛上面,闪烁不定;它难以察觉地
轻轻颤动着,像蜘蛛一样张开八个长着橡胶垫的爪子。
蒙泰戈从黄铜滑杆上滑下来。他走到外面,看见浓云已经彻底散去。于是他点上一根烟,走回消防站,弯下腰
看着猎犬。它像是一只刚刚从外面某个充满狂野、癫狂与梦魇的野地上返回的巨蜂,载回一身沉重的花粉;此刻,
它已经入睡,睡眠驱走了它体内的恶魔。
“喂,”蒙泰戈轻声招呼它,一如往常地迷恋着这头死去的、同时又活着的野兽。
每到夜幕降临,万物隐在阴霾中时,其实每个夜晚都是如此,消防队员们便滑下黄铜滑杆,启动猎犬的嗅觉装
置,接着在消防站的空地上放出老鼠,有时是小鸡,有时可能是猫——不管怎样,它们最后都会被投到水里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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