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斯亮双手合掌,朝死去的何师傅拜了拜,这才在一边蹲了下来,凑上前去看真切他的脸。何师傅的脸已经被擦干净,没有了刚从水沼里拉上来时覆盖着的污泥,露出他原来端正的五官。
朱斯亮是因为对何师傅的死存在疑虑,特别是他对现场发现的那个陶记木公的藤箱耿耿于怀,百般思索下才决定来这一趟的。他看着那张死灰一般的脸,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阳光下,黯白没有半点生气的死人肌肤带着一点点黑黄的东西,朱斯亮忍不住伸手,在那脸上轻轻点了点,发现有点滑滑的,油油的触觉。他心里惊讶地暗叫了一声,没有半点犹豫地,伸手把盖在上面的白布揭了开来,却马上被人呼喝:“你在做什么?”
出声制止他的是个穿著深蓝色厂服的人,早有几个盛林的人冲到了他旁边,不满地把朱斯亮拉了起来,“你是什么人?怎么想亵渎死人吗?”
朱斯亮这才发觉自己的失礼,赶紧解释:“抱歉,我一时心急。”
“你不是何师傅的亲人,又不是庆云镇的人,怎么会来参加何师傅的丧事?”早有人认出了朱斯亮是在水沼发现何师傅的尸体的那个时候出现过的医生,奇怪,“你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朱斯亮不敢说自己是对何师傅的死状觉得可疑,脑筋转了两下,还没来得及找借口,那阿桃便替何师傅重新盖上白布边替朱斯亮解释:“朱医生是陶伯的客人——”解围才帮到一半,阿桃却突兀地噤了口。
“陶伯?是陶记木公的陶伯吗?”盛林的工人们议论开来,“怎么陶伯不自己过来,他店里的客人倒过来了?”
朱斯亮听工人们这么说,想问个明白的当儿,视线却被阿桃的举动吸引住了。
阿桃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煞白,死死地盯着何师傅露出来的身体,似乎是被什么惊骇住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朱斯亮担心得蹲了下去,叫了一声,看她没有反应,于是伸出手展开,用巴掌在她面前摆了摆,那阿桃却依然呆若木鸡。直到院子外头传来一声羞恼的怒喝:“阿桃,你给我滚回来。”她才猛然受到惊吓一样清醒了过来。
出现在门口的就是朱斯亮在刚才的巷子里遇到的水果店夫妇里的男人,他看着何家院子里的人,尴尬地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剜着阿桃的眼神狠不能生剥了她:“你还不给我滚回家?在别人的葬事上凑什么热闹?”
“爸,何叔待会儿出殡——”
“我叫你滚回来听到没有?你还给老子丢脸丢不够吗?你是不是想让全庆云的人看我的笑话?”男人顾不得形象地大吼了起来,“我养了你这么大,你不感激我你也给我讲点良心。”
阿桃这才没做声,默默站了起来,刚走出大门,便让男人抓着肩膀揪了出去。阿汉可怜地转过头,看看阿桃消失了,这才又垂下头去。
那男人是阿桃的父亲?完全没有把水果店的男人与阿桃联系在一起的朱斯亮也有点懵了,回头看院子里,却发现每个面面相觑的人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这是怎么回事?
同一时候,在庆云平远山上,苏展跟着钟岁安带领的游人,走过了盛林的伐木厂,经过那个水沼的时候,两位导游也没多介绍,人们只是好奇地瞥了两眼,还有几个人在拍照,而唯一不同的,是出事的地方竖起了一块提醒行人注意危险的警示牌。到游览完平远最高点观日古寺,游人有的选择纷纷坐缆车进入下一个观光景点,有的则四散开去徒步漫行。站在海拔一千多米的山上,苏展眺望着连绵横亘的大山丛林,视线落到远远的伐木场附近的水沼,脸色又是一暗,才刚舒缓下来的心情,开始因为不安又烦躁了起来。
“走了这么久,渴吗?”钟岁安说着,把一罐冰冻的红茶打开递给了苏展,苏展接过红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望着那个水沼。钟岁安也注意到了,瞥了那水沼一眼,“小苏,你还想着昨天死人的事吗?第一次看到惨死的人,很大的冲击力吧?”
苏展勉强笑了笑,把红茶紧紧握在了手上,“可是,今天人们却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路过出事地点的时候都很平常。你们这些导游也没多说。”
“旅游区发现死人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多说只会引起游人惊恐。而且,利用这种新闻哗众取宠只会带来负面影响,所以我们才避免谈及这个敏感的问题。”钟岁安解释。
“可以理解。只是有点慨叹而已,很奇怪的感觉。”苏展想起了守在何师傅身边的阿汉,“在旁人看来,那不过是一桩意外,而对死者的亲人来说,也许就是一生的痛楚了。”
“心情不好吗?”钟岁安察觉到苏展忧愁的心情,试探,“最近遇上什么事了?”
苏展看了钟岁安一眼,又转过头去,前面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琉璃拱门,看得见里面的姹紫嫣红,有几个游客模样的人正从那门口走进去。
“那是什么地方?”苏展好奇。
“是花圃。”钟岁安说着,停下了脚步,“那是平远山人工开辟的景点,四季都有各个时令的花展。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没什么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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