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又是一惊,面面相觑。
明摆着护犊子啊!
梁宜贞也惊了。
平日只当祖母烦透了他们,训斥严厉,恨不得都赶出去才好。谁知真出了事,祖母却似一座大山挡在姐弟三人身前,护得严严实实。
梁宜贞自然知道自己的清白,可祖母不知啊!信任也好,护短也罢,只有家人才会如此。
一时鼻尖有些发酸。从前她祖母去得早,不曾见过。这是梁宜贞第一回深切感受到祖辈的慈爱。而这样的慈爱,原主自打出生就拥有,真是个好命的姑娘啊!
蒋夫人看在眼里,越发心伤至极。她们祖孙情深,她却只能母女永诀。
她死咬着牙,直指梁宜贞,嫉妒并着悲痛,随时都有发疯的可能。
“你们也知道责无旁贷!那就杀人偿命!”
说时迟,那时快,蒋夫人一把拔下头上金簪,厉光一闪,直向梁宜贞扑去,也不顾老夫人与薛氏在前。
梁宜贞猛惊,却不退反进。她反护着老夫人与薛氏,大喝一声:
“住手!”
霎时,双手已擒住蒋夫人的手腕,反手一掰,竟将她制住!
金簪叮咣落地。
这女孩子力气这样大?
梁宜贞似没看见众人的目光,自顾自道: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众人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蒋夫人也惊诧,竟忘了挣扎。
这女孩子脑子有病吧?蒋夫人正要她的命啊,她还说天经地义?
“自然天经地义。”梁宜贞渐渐放开蒋夫人,“但偿命的是凶手,不是我!”
她接着道:
“且不说蒋盈是否是自己失足落水,便是有人暗害,也总该凭证据说话。方才听闻,大夫已去禀明李知府,想来知府大人自有英明判决。杀人者,也定会偿命。我很信任大楚的律法,难道夫人不信么?非要在此刻动用私刑?”
众人倒吸一口气,目光俱落到这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身上。
尤其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像是不认得了。
蒋夫人不过丧女心痛,逮着人乱咬,可经梁宜贞的口一说,竟成了藐视大楚律法!
往大了说,这是欺君之罪。
蒋夫人也被唬住了,粗喘几口气,方才恨恨道:
“我自是信大楚律法的,就怕有人知法犯法,不仅草菅人命,还企图包庇窝藏!”
梁宜贞看她一眼。嗯,比方才冷静些了,至少不会再动手。
“你说谁?”梁宜贞偏头,“有证据么?若是没有,我可要告你哦!”
蒋夫人大惊,猛退几步。
告她?
那个疑凶要告她?
这什么路子?!
梁宜贞又扫蒋夫人一眼。
这就震住了?古籍说的法子果然很好用,先发制人,加上偷梁换柱,很完美啊。
梁宜贞接着道:
“别惊讶啊。夫人口口声声说草菅人命,其实,草菅人命的,就!是!你!”
话音未落,她抬起手臂,食指正直指蒋夫人的鼻尖。
蒋夫人惊得目瞪口呆:
“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梁宜贞耸耸肩:
“喏,证物。”
她指向草地上的金簪,又指了一圈四下之人,道:
“喏,证人。”
蒋夫人面色一瞬煞白,众人亦相互递眼色,尴尬得紧。
这女孩子若真要告,他们该帮谁?都不像善茬啊!
蒋夫人气得身子发颤:
“你不还好好站着么?”
话刚出口,她又猛闭了嘴。这般不死不休的语气,岂不正应了那句草菅人命?
梁宜贞打量蒋夫人,方才的冷静又不见了啊。
她摇摇头,又道:
“我眼下是站在此处,可人有旦夕祸福。若是下一刻,我不当心撞树上死了,是否该夫人偿命呢?你我方才的冲突,可比我与蒋盈的大多了。”
蒋夫人刚要开口,又不知如何辩驳。只张着唇,却哑口无言。
嗯,这回看上去是真平静多了,应是不会再闹,愿意仔细听她说话。
梁宜贞方换了正色,屈膝行礼,道:
“夫人节哀,但也请放心。此事若非意外,宜贞必定全力协助,查个水落石出。”
一来,事情出在晋阳侯府,她身为其中一员,正如祖母所言,责无旁贷。
二来,她心里还有别的怀疑。说不定,蒋盈的死真与自己有些关系。
故而,此事还真不能不管。
被梁宜贞绕了半日,蒋夫人像是累了,这才渐渐褪去疯癫之态。她看向蒋盈的尸身,悲戚沉痛犹在眼底。
“查吧。”蒋夫人叹口气,“谁是真凶,总要偿命。”
可偿命又如何呢?她的女儿再换不回来了。
蒋夫人不再闹,却开始隐隐哭啼。
生离死别,活人很麻烦。
但活人,也很可怜。
梁宜贞垂下眸子,纵使见惯了墓穴尸身,可生命逝去依旧令人伤感。尤其是年轻的生命。
一片悲情氛围中,忽一个声音打破:
“知府大人到。”
悲情霎时变为肃穆,众人自觉为其让出一条道。那一队整齐划一,浩浩荡荡而来,皆是府衙的人。行走间,带起脚底清尘。
唯有一黄裳少年手握一把半开折扇,在其中尤其突兀。
梁宜贞记得他。适才蒋盈挑事时,他为她们姐妹说过公道话。
大理寺卿之子,国子监苏敬亭。
一哭啼的女孩子望见他,道:
“这就是方才为盈盈诊脉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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