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道:“那便好。”
纪汀盯着他的背影,眯眼笑了笑:“我一直好奇,我那没用的妹妹怎么就得了尊仙的青眼。”
胡七沉默许久,只道:“与你无关。”
故事还得接着从百年前讲起。
胡七那日离开后,身上无可避免地多了一桩因缘,却也无可奈何。不光人,仙妖也有迷茫昏头的时候。
纪澄用水泼了他是欠了他“因”,她将她领回去帮他擦干毛发是还了“果”,可后来多余的与他说话便是又种下一桩“因”。
胡七本是不耐烦应付这些因果的,以前不过是许凡人一个心愿便将因果偿了去,可到了纪澄,却教他有些为难。
他竟看不到她的心愿——这种情况一般是这人生活美满没有多余多分的奢求,而纪澄显然不是,另一种则是这人的心愿无法由仙灵实现。
凡人祈愿,需问苍天。天上如今只有仙妖两界,仙人无法实现纪澄的心愿,便只能依靠妖物。妖物收取的报酬可比仙人高得多。
天门开启在即,胡七有些放心不下,于前往阵法折返仙界的途中绕路去纪澄家看一眼。可她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寻着她的气息去找,却只见到纪汀尸横于野。
年轻女子的魂魄笼在丝丝缕缕的黑雾中,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分割了一样。
妖物!
胡七下意识捏了法诀,想到鬼魂承受不住他的术法,又只好放下手。
他犹豫这一瞬,黑雾中不见行迹的东西却察觉到他的存在,立即遁逃了。
胡七立即跟了上去。
这一路,由南到北。
妖喜欢极衰的命格,于他们极衰命格的人的魂魄是大补。因此,极衰命格之人的悲惨之处不仅在于命途多舛,还在于极容易被非凡之物盯上。若是轻易许了性命魂魄出去,便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若是妖物蛊惑那衰人作恶,衰人死后为妖物所吞,妖物还能多得一分功德。
纪汀原本命格极盛,本该鬼神不亲,可她却被妖物吞食……其中弯弯道道,胡七哪里猜不到。
最紧要的便是先抓住那妖物,再找到纪澄将交换的命格换回来。
可谁能想到纪汀竟硬生生将那妖物的妖魂挤出躯壳,占据了妖身。这下她说不上是鬼还是妖。即便胡七领了除妖战将的身份也不能轻易处置她。
纪汀不知道胡七是什么人,但妖身的本能让她感到此人危险,立即自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胡七无奈只好先去寻纪澄。
本朝这位太子是个有本事的,贤明与温和也不是装出来的,只是有时候即便他想的再周全也难逃暗箭。
他在池塘里扑腾不止的时候,胡七正好隐了身形路过。
天门前挂的大钟也在此时长鸣,提醒未归仙界的战将尽快折返,不然又不知得等上多少日子才能再遇天门开启。一次错过是意外,仙都那边通情达理也不会过多追究,要是再来一次,说不准得连累他人。
胡七在仙界虽地位不低,却不是二十八正曜那般的大人物或是大世家出来的世家子弟,万万没有任性的资本。
于是他顺手救了太子,并将自己的一魄放在太子身上,借太子的眼睛寻找纪澄。
偏偏在那因缘线即将消散之时,纪澄葬身妖腹……
纪澄与妖物建立契约和纪汀换命,纪汀恼怒愤恨是理所应当的,她找纪澄报复也是应当的,但纪澄罪不至死,胡七还欠着她因缘,万万不能让纪澄葬身妖腹落得个魂飞魄散永不超生的下场。
至于后来……因缘变姻缘,他自然更不能坐视不理。
纪汀问他是否真对纪澄生了情意。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
起初不过是心生恻隐与之结缘,后来呢?她不是个好姑娘,便不值得喜欢了吗?她一错再错将错再错,便要独自沉沦,直至陷入无间地狱么?
他想拉她一把。
他始终看着她,不止是他们之间牵有因缘线与姻缘线的缘故。
尾声
纪澄在一片稀奇古怪的幻境里走了许久,她脑袋中一片混沌,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也无暇管顾。她的记忆停止在白狐踏云而来将《妖世》拨转向自己。
魂魄被一点点撕碎吞噬的疼痛甚至让她来不及想为何胡七要帮着纪汀伤害自己。
许久,她才后知后觉地落下泪来。
兴许是太疼了罢。
她茫然地抬手捂住心口,紧紧地,像是那里破了个大洞,使得所有承载的温情都汩汩流出,只剩一个空空的壳,被风吹得生疼。
书中的幻境世界不遵常理,荒漠尽头有一望无际的高大树林,树林之后又是苍茫雪原。她一边流泪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前走着,眼前的景象也越发古怪荒诞。
走到最后,所有的沙、所有的树、所有的雪,尽皆化作斑斓的光带,轻柔地将纪澄包裹,并不容抗拒地一点点撕下她的魂魄。
走在这光中,她已察觉不到痛,就连自己是谁都快忘记。
那些瑰丽的光抽去她的魂体后,又飞快地向她身后奔去。
她眼前只剩一片浓稠的黑暗,让她深陷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滴水声。
一片泛着微光的花瓣晃晃悠悠落下。
纪澄望着那一瓣樱,忍不住伸手去接。樱瓣落在她掌心那一瞬,整个黑暗的幻境倏地被刺目的白光照亮。再睁眼时,纪澄发现自己立在雪原之中,一棵樱树于她身旁拔地而起,而后迅速地舒展枝干,又长出细细的鲜绿的叶子,渐渐地,叶片间钻出细小的一簇簇的花苞,风一过,便绽开满树绯红的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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