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玉牙齿都在打颤:“她是谁?”
她道:“红姐姐。”
他问:“她是你姐姐?”
她道:“不是,是她把我捡回来养到这么大的。”
她的目光停在红姐姐的尸体上,嘴角微微上翘攒出一对甜甜的梨涡,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她今晨跟我说,她养不起我了,要我远远地滚,找一户负担得起我这个累赘的人家养我……我半路偷偷跑回来,就看见她‘睡着了’。”
“我在路上走了很久,没找到肯要我这个累赘的人家,然后就遇见了你……”
女孩儿的声音轻轻的,好像懵懂又悲伤,姬无玉却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又一道银白闪电劈下,照亮高举着柴刀靠近的人影……
六
姬无玉反身抬腿一踢就将偷袭的人踹了出去。
女孩儿演出来的天真懵懂霎时维持不下去了,满脸难以置信。
他慢慢抚下掀起的袍角,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姑娘,你小小年纪坑蒙拐骗杀人谋财这套玩儿得很熟啊?”
那双深色的瞳仁牢牢锁定她,冰冷的嘲讽透过一层隐约的银灰眸光审判她,她忍不住微微打颤,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我没有杀人!红姐姐不是我杀的,她真的是病死的,她……”
姬无玉冷冷“哦”了一声:“她病死了,你连她的尸身都不放过,勾结这样不中用的小流氓来借她的尸体来谋财害命”目光扫过摔倒在屋外打滚呼痛的瘦小男人,他接着道,“你们早就盯上我了吧?趁我酒醉,将我的财物掳走,结果发现我是姬家人,所以你守在我身边,等我醒后再将我带到这里来拖延时间,而那个人则先去姬家送上我被人绑了的消息,再赶来这里将绑人一事坐实……如何?我说的对么?”
女孩儿哑口无言。
姬无玉道:“若我没看到他,你们接下来想做什么?先将我绑了,然后拿到姬家的钱,再将我杀了是么?这破地方的确是个抛尸的好地方啊,恐怕我烂成渣了也不会有人发现……我能问问你们这样做掉几个人了么?”
女孩儿眼角抽了抽,童真可爱的面具骤然崩溃,恐惧和悲伤将她清秀的五官扭曲:“我没有,我们真的没有,这是第一次……”
良久,姬无玉收了刻薄嘲讽的嘴脸,冷漠道:“抱歉啊,我不值什么价,姬家不会为我出一文钱的,他们顶多去官府上个状子。”
女孩原本坐在地上用力地捂着脸无声大哭,听到他这一句,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嘴角眉梢仍挂着醉酒的疲态,脸色苍白,一双极美的眼睛里,那层银灰的光越笼越深,让他的目光掩得麻木而又孤独。
孤独,多烂的词?
世上有千万种孤独,任何人都可以孤独,唯独他此刻的孤独吸引了她的目光,让她此后的一生都甘愿为他这一瞬不小心流露的孤独赴汤蹈火。
多么可悲?
雨丝簌簌交织不歇,姬无玉叹了口气:“虽不知道我爹有没有去告官,但见过你我的人不是没有,官府查到这里来是迟早的事,我回了,你以后……”
她抓住他的袖子,脸上泪痕仍在,还有她尖尖的指甲掐在颊肉上留下的印子,她鼓起三瓜两枣的勇气恳求道:“大哥哥,我能跟着你么?去哪儿都好,我,我会洗衣裳,我还会做饭……”
姬无玉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甩开她:“没将你送到官府已经是便宜你了,你还要怎样?得寸进尺四个字知不知道怎么写?”
他负手走出风雨中摇晃的小木屋,身后两片歪歪斜斜的木板门嘎吱作响。
女孩儿眼巴巴地看着他踹了一脚还在打滚的小流氓,身影在视线中渐行渐远。她慢慢垂下脑袋,脸上终于有一点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茫然懵懂。
雨声渐缓,最后只剩屋檐垂下的雨滴砸在小水坑里声音,她维持着那个僵硬地姿势坐在地上,直到天将破晓。
倏地,一个人影挡住她面前的光,她以为是那个哄她拐人的小流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却听见一个好听的声音:“不是说要跟着我么?你还坐在哪里做什么?”
她猛地抬头,门前站着那人果然是姬无玉。
七
自那天起,直到后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他和她都没想明白她为何会想跟着他,他又为何去而复返。
姬无玉站在门前,面上神情很不耐烦,身上的衣衫又脏又湿,袍角袖边甚至还在往下滴泥水,不晓得恐怕会以为他刚从泥坑里爬出来。可在女孩儿眼里,他此刻的形象比天神降世也不差多少了。
她慌慌忙忙站起来,却因腿脚酸麻差点摔倒,姬无玉伸手捞住她,小声嘟囔道:“就你这笨手笨脚的,还会洗衣服做饭?捡你回去怕是我亏了。”
她紧张地盯着他的眼睛。
姬无玉粗鲁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将她的头发揉成一个鸟窝才肯罢手,他道:“有名字么?以后我总不能‘小丫头’‘小姑娘’的叫你吧?”
她眼圈还红红的,嘴角却已咧开一个笑:“我叫满满,红姐姐叫我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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