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别枝脾气不好,这是沈府上下近两百号人都晓得的。
二
绕过一处回廊,前面拐角处斜倚旁出了一棵高大的银杏,沈别枝与一众丫鬟走得虽慢,却还是不小心在那里撞了人——撞的不是别人,正是沈别枝的亲哥沈别楼。
沈别楼一把扶住沈别枝,赶在她开口之前把她一通惹人嫌的话堵了回去:“忙什么,慢慢走,老爷子方才与我们说了话,精神头好着呢,今个儿不歇午觉了。”
他说了“我们”,暗示他身边跟了客人,要她收着点儿。
能见到沈老爷子的人自然不会是普通人,沈别枝窝里横气性大,在客人面前还是要给留个知书达礼的形象,当即扶着她哥的手站稳了,细声细气道:“是我莽撞了,兄长勿怪”垂眼瞥见一双白靴停在沈别楼身后,她恰到好处地一惊,“兄长有客人么,我……”
沈别楼还没开口,客人却先道:“沈兄,这位是?”
沈别楼暗觉要遭,面上却还是笑着介绍:“邢兄,这是舍妹别枝……”
沈别枝微微挑了挑眉:“姓邢?阁下莫不是邢尚书家的子弟?”
那人微笑着拱手做了个揖:“邢三见过襄州画甲沈小姐。”
沈别枝皮笑肉不笑:“‘京城画仙,邢家三郎’,久仰大名。”
沈别楼夹在两人中间,仿佛闻见硝烟。
沈别枝天纵奇才,目中无人,非要说看谁格外不顺眼,那人必定是邢家三郎邢止。邢止年少出名,誉满天下,要非说见谁不顺眼,此人除襄州画甲沈别枝不做他想。
天晓得这两人此前连面都没见过,到底是怎么杠上的。
邢止与沈别楼同年,也是刚及冠,沈别楼三元及第,邢止也不遑多让,只是他拿了两个“元”后竟然罢笔不考了,辞了帝京负笈游学。若他参加去年会试,恐怕沈别楼的状元帽就悬了。
眼下,这人应当是游学游到襄州来了。
恰巧邢止拜访沈家老爷子请教学问,恰逢沈别枝回家。
沈别楼心惊胆战地看着两人表面上平平静静地见了礼,看着沈别枝客客气气地给他们让了路,本该庆幸他们没见面就掐起来……却隐约觉得此事没这么简单就过去了。
他在邢止前面,自然先行一步,邢止在后面,又朝沈别枝做了个揖:“多谢沈小姐。”
先前沈别枝垂着眼皮看人,没怎么看这“京城画仙”长了一副什么模样,现下虽然也懒得看,却被他的手吸引了目光……
他拇指上套了一枚翡翠扳指,无甚纹饰——她一看便知是拉弓时戴的那种扳指,而非富家子弟装模作样的首饰。
一模一样的扳指,她在昨夜见过……
霎时间,襄州画甲隐隐作痛的脑仁儿更痛了,她额角甚至还蹦出几条跳得很是欢快的青筋。
☆、第六世 画中仙(二)
三
沈老爷子看邢止顺眼,与他聊过一次后,索性命人清出一个安静向阳的院子要他住下。邢止推辞了两次,还是应下了。
沈别枝探过祖父,从东院回到女眷居住的西院时,脸黑的跟锅底没两样。
一是她从沈老爷子那儿听来邢止将在府上小住一段时间。二是老爷子请邢止给她做一段时间的西席夫子。
就邢止那样的,配做她的夫子?
他算哪根葱?!
丫鬟奉茶,沈别枝看也不看,接过喝了一口,顿时被烫了一惊。她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将金贵的汝窑茶盏掼在地上,厉声喝道:“都滚出去!”
被茶水湿了衣衫的丫鬟不敢多言,只匆匆用手将碎瓷片捡了与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嘴里被烫起了泡,沈别枝小小地抽了一会儿气,一时觉得生气,一时又觉得委屈,在原地走来走去转了好几圈,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攮开房门,吩咐道:“收拾东西,我要去摘星楼!”
大小姐想一出是一出,刚回来,又要走,下人们不敢劝,又怕太老爷动气,皆是一脸左右为难。
没有人动,所有人的目光都避开沈别枝。她皱眉道:“你们都聋了吗?我说我要去摘星楼!”
“小姐……”平时近身照顾沈别枝的老嬷嬷大着胆子开口。
沈别枝转头看着她,眼中泛着一点点泪花,眼白上却浮着少许红血丝,目光又可怜又凶狠,像一只被激怒的小兽。
“别枝,你又在闹什么?”沈别楼还没进院子就听见沈别枝在里面大呼小叫,只觉一个头赛两个大。
沈别枝见她哥来了也不怕,梗着脖子道:“我要回摘星楼!”
沈别楼道:“才回来你又要去?住高楼能成仙么?”
沈别枝阴阳怪气道:“能啊,我多住两年兴许还能混个‘襄州画仙’的名头呢!”
沈别楼叹气:“你呀,邢兄是来襄州游学的,哪有空理你?祖父要邢兄指点你的话,你别当真。”
沈别枝哼道:“他住咱们家里就膈应我!我……”话还没说完,她一阵头晕目眩,但很快又站直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这就要回摘星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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