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的,她一说完,邹氏脸上就显露出了带着善意的了然:茴娘虽然年纪小,但是没了娘、爹又不管的孩子总是要更敏感一些,站在她的角度上,会不相信宗房、对族长带着些偏见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过……
邹氏一转念,脸上又带出了些思索的神色。
茴娘的怀疑,也未必没有道理,自己听过之后也隐隐觉得这事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奇怪的地方到底在哪里。邹氏微垂着头想了想,最后决定晚上再问问秦孟章,这才又抬起头,温和地看着静坐在堂屋内的孩子们,“好了,这些事还是要看你们的爹拿主意,今儿告诉你们,也只是为了让你们知道,虽然大家同宗同族,但是也不是每一户人家都那样富足,雇得起帮工,让家里的孩子心无旁骛地上学。你们要懂得珍惜,可知道了?”
这一番话,最后还是落到了教子上,几位小辈自然恭敬地起身领训。又坐了一会儿,邹氏才打发两个儿子回外院,又在自己屋里领着两个姑娘吃饭。
晚上吃葫芦羊肉馅的饺子,这也是陕地人从小吃惯了的了。不过今天茴娘心里装着事,只吃了几个,就放下了筷子。她这样不同以往的表现自然被邹氏看在眼中,待吃完饭,邹氏让女儿回房绣花,把茴娘单留了下来。
“茴娘,我看你晚饭吃得心不在焉,可是还在想族长说的那件事?”
这件事虽说也是萦绕在茴娘心头不能放下的,但是今天下午发生的那件事却更常出现在茴娘脑海中,让她有些坐立不安。不过既然邹氏的话直直地点明了是族中的事,她也就从善如流,顺势坐实了自己确实还在想这件事,“或许是外甥女小气了,应当对宗房和族长多一些信任。”她也没有遮掩,直接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对族长确实有心结,“但是,外甥女想着,虽说是同宗同族,同气连枝,互相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本分。可是这借钱还钱的事,又是最不容易分说清楚的。”
她脑筋一转,又想出了一个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例来,“再加上,书院做担保,这更是容易两边都落下埋怨的事。外甥女说一件不那么恰当的事例,前些年章怀堂叔找海生爷爷家里借耕牛,章鹏堂叔给做的担保,最后就落了埋怨,反而病得更重了。不然……”
茴娘拿村子里的事举例,虽说这事发生在三、四年前,但是邹氏也是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怎么能一样呢。”她笑着嗔了一句,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安慰茴娘,“好孩子,舅母已经知道你的意思了,我和你舅舅会小心处理这件事的。你快别多想了,明儿一早还要上学,快回去歇着去吧,等下我让张婶再给你送一碗粥过去,别饿着肚子睡觉。”
第13章
无论表舅母有没有真的重视的自己的那一番话,再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之后,茴娘也就自觉做到了问心无愧。
或许是因为这一天经历的事太多,耗费了太多心神,晚上睡前又喝了一碗热粥,非常安神。这一晚,茴娘难得什么都没有纠结,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不待张婶过来敲门就自然醒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自己脸上的精神也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
不过前一天晚上睡得好,也不代表茴娘就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等到她跟着表哥牵着表弟到了书院,坐到薰德堂里的时候,看着坐在旁边的王彦,又开始忍不住惴惴不安起来。这一天的早课又是读《论语》,与以往不同的是,王彦今天吟诵得非常认真,也开始摇头晃脑起来。只有小书僮康健的目光,时不时投落在茴娘身上,让她感到如芒在背。
好在一整个早课的时间,王彦的目光都没有落在茴娘身上,看起来似乎像是忘记了昨天的事似的——茴娘这样在心底安慰了自己几句,煎熬地坐到早课结束,前脚先生一回后堂,她后脚就赶紧闪出了薰德堂。
不过,虽说崇实书院建地阔朗,但是将近一半的地方被六间书斋、还有书院教授先生们的居舍所占据,大部分学生没有要事是不能随意过去走动的。而书院中的学生们,也向来自觉,不会随便去打扰准备应试的师兄们。
因此,可供茴娘随意走动的区域就不是很大。她随意沿着游廊溜达了几步,又来了感觉,扭身就往后面的文昌祠那边去了。待她甩着手出来,却一眼就看到,王彦正抱着胳膊倚在文昌祠后面的门板上,身边还跟着康健,看上去不像是书院里的学生,更像是她上一世在夫家见过的那些纨绔少爷。
是了,如果自己的猜测真的没有错,皇上家里的儿子,可不就是天底下纨绔们的头子?
也是怪自己大意了……但是既然他们主仆特意在这里等自己,今天躲过去了,明天恐怕也躲不过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大不了……
这“大不了”后面的法子,茴娘一时也没有想出来。但是一直呆愣愣地站着也不想回事,她深吸了一口气,硬撑着胆子走了过去。
“师兄。”王彦也算擅长做表面功夫了,见她走过来,反而站直了身子,收敛了身上的纨绔气息,甚至还朝她拱了拱手,“师兄,师弟有个问题,特来请教。”
“什么问题?”王彦这幅人畜无害的样子,茴娘自然不敢轻信,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些许提防,语气也非常僵硬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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