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刚好,茴娘一时也顾不得再问秦嘉蓉为什么不伴在老太太的车驾边上,反而往后面去的事了,忙在半夏的服侍下方便过,又重新系上裙子。
待到回了尚书府,茴娘才知道,路上那一次短暂的停行,是因为二弟茗哥弄脏了衣服,六姨娘和奶娘忙着给他换衣裳,连老太太都搭着手帮了一把。衣裳脏得厉害,不能在车上久搁,只好让丫鬟拿去扔了。茴娘回想着中午出门时茗哥身上穿的衣裳,布料都是上好的湖绸,在杭缎里都是顶好的,在老家,就连族长家的嫡少爷,一年都不一定能得这样一身布料制成的衣裳,又除非逢年过节这样的大日子,不然定然不会随意穿出来的。
也就是秦家了,身在京城,秦孟远又官至尚书,主母娘家尊贵富有,又是个会做面子情的——茗哥还是家里唯二的少爷,又是幼子,这些好东西才能这么糟践了。
***
老太太从谭慧寺回来的当晚,秦孟远自然是要进内院给老母亲请安的,顺道再陪母亲用一顿家宴,也算题中应有之意。
一行人将近傍晚才回到尚书府,魏氏亲自带着女儿们和几位姨娘站在老太太的院子前迎接。老太太懒得站在院门外面葳蕤,微微点头,就在魏氏和姨娘们的簇拥下进了正房,放姑娘们四散回房。茴娘一脸倦色,姐妹们也没多打扰她,芙娘还有些惦记找和亲弟说说话,苓娘、芝娘却是立即就走了。
茴娘回去休息了一阵,看着苓娘、芝娘等又在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院子,才让半夏为自己整理了一下衣裙,带着连翘往老太太房里去。
秦孟远几乎是和茴娘前后脚进的屋子,他先朝老太太作了一揖,声色并茂地告罪过自己的“不孝”后,就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一转头,目光却直直地盯在了茴娘身上。
不过秦孟远能做到工部尚书,这点子城府还是有的。他没有贸然就和茴娘说话,先问了秦嘉蓉这几日在谭慧寺的见闻,又逗了逗小儿子,朝六姨娘问了些茗哥在谭慧寺的吃住日常,才把话题自然地转到了茴娘身上。
“茴娘还是第一次去谭慧寺吧?有没有趁着佛诞日的道场,给你外祖父和你母亲点上两盏油灯?”
茴娘愣了一下,才垂下眼眸,道:“也点了两盏。”
秦孟远的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神色,“这就好,你外祖父和你娘都是你的骨肉至亲,即便别人忘了他们,你也不能忘,时时想着,就是你孝顺了——前儿皇上还念叨起来,说早年跟着备王一起随你外祖父念书的时候,你外祖父就带着他们去过一次谭慧寺……”
紧接着就说了些不知是真是假的往事,茴娘心底对这番话的真实性抱有十足的怀疑,但是面上还要装出感激与欣喜的模样。不过结合着秦孟远的态度,她倒是对之前王彦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皇上真的提到了这些事?”魏氏却表现得像是比茴娘还要更为激动似的,“如此说来,茴娘的外祖父竟真的有可能被平反了?”
秦孟远扶着胡须点了点头,“皇上心里一直记挂着当年的老师还有备王,兄弟情深,师徒之恩也不敢擅忘,最近一、两年更是五次三番提起前事,若不是延平太子去得急,恐怕翻案的事前两年就要被拿到官面上了。如今才提,已经是晚的了。”
魏氏天然就站在三皇子王恒的阵营内,对延平太子的青年病逝更是喜闻乐见,自然不会存有什么遗憾之情。她没接任何关于延平太子的话,只道:“那可是太好了!我是没见过这位白家姐姐的,但是只看茴娘聪明伶俐,也能想到当年白家姐姐的风采,能养出这样好的女儿,茴娘的外祖父必然不是一般人。”
茴娘的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讽意:秦孟远派人把怀有身孕的白氏送回老家,和迎娶魏氏,前后只差了不到半年。若说这其中没有大长公主府在其中推波助澜,茴娘是绝对不信的。魏氏对白氏的态度,当然不会友好,虽然两人没打过照面,谈不上什么龃龉,但是就凭白氏在族谱上占着秦孟远的原配之位,魏氏终其一生都只能是平妻,魏氏就绝对不会对白氏以及她的父亲、女儿抱有什么善意。
如今的开心也好,欣慰也好,不用想也知道,必然是魏氏装出来的。上一世,茴娘心思单纯,被魏氏的假象哄骗了过去,这一世的茴娘只要一想到这些,就没来由地泛起一阵恶心,只好拼命地在心底背诵佛经,才能面前敷衍过眼前的局面。
有秦孟远在,话题十句里有五句都是围着朝堂之事打转。秦孟远也是有心说这些事教育儿女,并让老太太、魏氏知道自己的苦衷。魏氏对别的儿女都只是面子情,但是她对芝娘的希冀甚高,也乐于看着自家老爷给女儿说说朝堂之事。
不过秦孟远会当着儿女的面说的,大多也是些小事,例如皇上怀念亡师,这话就算传出去,也必定是一则美谈。至于朝堂党争,甚至涉及到国朝的继承人这一类的事,无论再细枝末节,秦孟远都不会在儿女面前透露出半句来。
他虽然醉心名利,也擅于钻营,却在早年的储位之争中吃过亏,最后还是靠攀上了大长公主府的关系才得以保存自身。如今往事已矣,他也早就立志不再轻易在立储之事上表露立场——除非,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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