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魁从来没有这样不舒服,从来没有这样气愤。五魁心中女人是圣洁的菩萨,她比南海紫竹林的观音还纯净、美丽,对
她五魁心中何曾没有冲动,几乎数次要干出越轨的事体。但他没有,他明白自己的身份,他不配,他更不敢引起帮她而最终是为了自己的内疚,可四眼这条狗子竞像一口人似乎睡在女人身边竟引得女人痴痴呆呆,颠颠倒倒……
久久直立在柴门前,五魁终于得出结论:一切罪恶源于狗子四眼!这狗子买下时就觉得与别的狗不同,偏偏在双眼上还有一对自毛斑。五魁认定了这狗子是精怪而托变的鬼魂,它出奇地通人性,出奇地喜欢在女人身边,必是以妖法迷惑了女人,使她失去了灵性。
五魁想到这里举起双拳来揍自己了!狗子是自己买来的,自己又一次害了女人。他咬着牙站起来,要回去立即就斧砍了恶狗。但走回草房了,五魁打消了念头,如果那么气势汹汹地当着女人的面杀了四眼,女人受得了吗?那么把狗子拉出来处死,女人问起来怎么回答,作为他这么一个哥哥又怎么起到保护她珍惜她的作用呢?
三天后,太阳把地上的雪差不多晒薄晒稀,世界再不是一片银白,而一块一块露出黑的土地和杂乱的草木。五魁说:“妹妹,外边太阳好红的,我背你出去看看吧。”女人说:“雪下得人心好憋。”五魁就背了女人,却也牵了四眼一块出来,一直走到了深得不可久看的沟涧边,把女人放在地上的一堆干草上。
五魁说:“妹妹,这地方多好。”
涧上是早已搭好了的两根长竹。
女人说:“这有什么好看的?”
五魁说:“瞧涧那边的冰锥结得多大,我让四眼过去叼一根过来,对着太阳看,里边五颜六色的哩!”
就把一条长长的绳索系在四眼的脖子上,又将绳索的一头挽个环儿套在竹竿上,给四眼指点了涧那边的冰锥,撵它从竹竿上过去。四眼走到竹竿上,却不愿过去,五魁推,推不动,五魁让女人给它发话,女人说:“四眼不要怕,能过去的!”四眼就走了上去,摇摇晃晃走到了中间,那绳索环儿也随着套到竹竿中间。五魁突然在这边将竹竿使劲一分开,四眼掉了下去,绳索一头勒着脑袋,一头套在竹竿上,四眼就吊在空中四蹄乱动了。
女人锐叫道:“快,快,快把竹竿拉过来!”
五魁没有看女人,没有动。
四眼先是汪地叫了一声,一双红眼直向女人看着。
女人说:“五魁哥,五魁哥,四眼会死去的!”
五魁说:“这狗子不吉利的,它也是该死的了!”
女人啊了一声,沉默了。天地间一个特大特大的静,五魁感到自己呼吸也停止了,却同时听见女人阴沉地喊了一声说:
“五魁……?”
五魁说:“妹妹,你瞧那面坡,树枝结了冻,太阳一晒多像是玉做的,啊,妹妹。”
五魁口不应心地说着,始终没有回过头来。他不愿看见女人的神情,但却在心里说:“原谅我这样做吧,我的好妹妹,我不能不这样做呀!你是少奶奶,你是我的妹妹,不,你是菩萨一样圣洁的女人,我怎么能害了你呢?”但是他听到了一声不大也不小的响声,以为是涧那边的冰锥断裂了,看着涧的那边。太阳依旧光明,冰锥依旧银洁。回过头来,却见女人正爬到了涧边,双手在抓自己的脸面,抓出了深深的血印。五魁惊叫着扑过来,就在要抓住还未抓住的时候,女人双手一撑,反过身掉向涧下去了。
一年后,山神庙改造的草房扩建成了有十多间木屋的小寨子,小寨子里聚集了一伙土匪。这股土匪队伍虽比不得白风寨的唐景庞大,但他们匪性暴戾,常常冲下山林去四方抢劫.而抢在寨子中来的庄寨夫人已经有十一位。官府在县城的大街上和县境的所有村寨路口贴满了悬赏缉拿的布告,但布告上的首匪不是唐景,而赫然写着两个字:五魁。
草完于1990年11月1 7日晚
改抄于12月11日午
白朗.1
这一日天上的太阳毒得如一只滚动着的刺猬,光芒炙烧尖锐,满空的云朵就流出了血似的赤红,地上虚土浮腾,惨白得又像是大火后的灰烬,行走在赛虎岭官道上的一队散乱的人马,差不多只要在一个兵卒的后腿弯撞一下,这个兵卒就要倒下去,整个的队伍也便要倒下去,永远也不想爬起来了。原本是前排的乐队在高一声低一声热闹吹打,马也有精神.队形也整齐。现在,吹鼓手的眼睛已经白多黑少,呼吸着的空气火一样辣,蜇着鼻孔,那吹奏唢呐的凸腮和暴了青筋的粗脖就在一声软一声里陷了.下去,最后,乐响变成一种呻吟。一种喘息,几乎在同一刻里熄灭了,唯有一个年幼的小卒还勉强“嘟”地吹动一下,成为沉寂中的一声余音。这是一队衣着不整老幼参差的乌合土匪。以往的变化无常的流浪生活和近日连续的奔跑,又进行了一场残酷的搏杀,他们的面孔全都变得丑恶狰狞,得胜之后的狂热使他们在返回营寨的路上欢声如雷,但狠毒的太阳使他们消耗了最后的活力,当听到最后一声滑稽的唢呐余音,俱被逗乐,这乐却没有声从口中发出,笑容在脸上纵横了一下皱纹即便消失。而恰在这时,有了一声很爆的笑声,朗朗的震响,遂使每一个兵卒掉过头来,刹时问都张口不能合起地木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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