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事_贾平凹【完结】(52)

阅读记录

  黑老七终于喝令着兵卒将围观的人赶散了。没有了围观人的刺激的这支解押的队伍又完全沉于寂静,急促地喘息,叮当的钱袋烦响.同时在没死没活的矮树上长嘶的蝉叫声里,兵卒们感觉到被太阳晒瘪将要一个趔趄跌倒再也爬不起来了。在看着他们的山主又在喝着葫芦里的血酒,就有人喊了声“杏林”!皆口耳大睁,急应:“在哪儿?”“在前边。”杏之解渴使他们的脚步加速,但赛虎岭哪儿有杏林呢,就是有一片杏林,在七月的天气里树上哪儿还会有可口的杏果呢?被搞懵了的兵卒在快速了半里之地后醒悟过来,开始咒骂起多嘴的某一位了,甚至动起手脚.结果就有三个和四个撕打起来,将枯了叶的柳条帽摔掉,将拳头擂到了腮上,血和断折的牙齿吐出来,而裤腰带上的钱袋就从力小的身上系到力大者身上了。他们如驴打滚一样在这样的撕打中恢复着活力,在流血和抢夺的刺激中消除了疲劳,连黑老七也不斥责,反倒愉目而视。山主的放纵使兵卒更加松懈起来,终于在走到一处叫二岔峁的地方。唯一的一处小小的细泉,而趴过去吵吵闹闹渴饮了。泉是在土穴中聚了一个浅潭,沿潭下注一道流渠去了山下,潭的四周连同流渠就苍蝇般地爬满兵卒。得到水的喝了一捧又一捧,有的干脆将头埋进去长饮不起,未喝到的就从身后往前扑,人垒人高,下边的爬不起来,抓泥往上扬,性急的便跳进潭去双脚乱踩,水成泥浆,一时谁也不能再喝了。在白朗的马的前后左右各拉持绳索的小卒腮根不断显出小坑,但重任在身,他们不能前去渴饮,白朗就说话了:“放开绳,你们也喝去吧,我不会跑掉的。”

  四个小氆疑惑地看着他,不相信这是真实,愈发用劲拉直了绳索。半路上被惩罚了的因挨山主的巴掌肿了腮帮不能吹唢呐的那一位吹手,恰已换作拉绳中的~个,听了他的话,终于说:“白狼大王,我们知道你是不会为难我们的,我们把你缚在石头上,你可不能跑呀!”

  白朗说:“好的,把马的缰绳也缚在树上吧。”

  四边的绳索和马的缰绳分别缚系在石和树上,小徒们喝水去了,待捧着滚圆的肚子过来,那年幼的曾是吹手的竟以一页槲叶折成小斗盛了泉水来搭在他的嘴唇前,白朗的眼睛潮湿了,看着一边往下滴着,斗里愈来愈少几乎只剩下一小口的清水,他说不出话来。小徒说:“快喝呀,要漏完了!,,他把嘴凑上去,但斗中的水确实漏完了,但他对这个小徒无限地敬爱,说声谢谢,还挤脥了一下右眼。

  “我曾经是要去吃你的粮的!”小徒突然低声说:“三年前我

  就在这儿看见你领着人从那条沟走下去的,我去撵没有撵上,后来黑山主的队伍过来了,我才跟了他……”

  三年前?白朗搜索着记忆,觉得这一条小沟他似乎并没有走过。他说:“从这里下去的小沟是什么名字呢?”

  “是羊肠沟,大王你记不起来了吗?那是一个傍晚,才下过一场雨,西天上烧起一片红云。”小徒认真地说,遗憾得耸了几次肩。

  “这条小沟可以通到盐池的西禁门吗?”

  哦,白朗终于记起来了,是有一个傍晚,他率领部下企图去山下的盐池攻克西禁门的,但那次他们是失败了,西禁门外的巡马道上的巡夫发现了他们,十里长的护池墙上的烽火台节节引动了一柱狼烟,盐监的兵马严阵以待了。但是,也就在又是三年后的一日,即前七天里,他白朗的人马摸黑赶到了盐池外,偷渡护池河,隐蔽于巡马道,将长长的绳圈套住了每一个巡逻而过的兵卒的脖劲拉下马来,直到兵力冲进西禁门和东禁门,刘松林和陆星火于兵营收拢所有的刀枪,一声呐喊将赤条条的官兵从床上拉下逼进一畦盐池水中时,他白朗也冲进了盐监的府中轻而易举地把盐监的头剃了。这一夜是何等的壮观,所有的盐工从睡梦中惊醒,也拿了铁锨、木铲、油水斗子参加到他们的队列,到处是燃烧起来的火光,随处可见官兵滚落的头颅,守驻在北禁门和南禁门的官兵见大势已去纷纷逃散,十多里的盐池内顿时齐声呐喊,有锣鼓的敲锣鼓,有鞭炮的放鞭炮,甚至将所有的盆盆罐罐、簸箕、木板也敲打起来,直至天明。天明,四村八乡的百姓推开了十二处护墙蜂拥而进,他们在那一畦一畦盐水池之间的晒盐场上,扒开了盐堆上的一层泥盖,将盐块用驴子驮。用口袋装,用篮子提,连穿着开裆的小儿与没齿的老妪也以怀抱五块六块盐来往不绝。白朗那一时是骑了马在人群中巡走,为这种抢盐的场面所万千感慨了。守着这天然的宝池,盐池四周的百姓却终年没有盐吃,成百成千的盐工一旦被抓进这护池墙内就一辈子不能出去在这里造盐,整车整车的白花花的盐运到县城,又运到京城,而百姓吃盐反以高价买

  购又同时负担着沉重的盐课。现在忙乱抢盐的人们看见了天神一般的白朗骑马走过,他们齐压压跪下来给他磕头,不怕巨匪,枭雄万岁,许多青年壮年就要投他而去,吃粮上山。他记得一个老妪并没有抱盐,而和一个青年拿了小镢在一畦退了水的盐板层上认真挖掘,后来就以头巾包裹了来到他面前。老妪说,她七十了,她的儿子十年前被抓了盐工再没回家,攻克了盐池母子才相见,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活着还能再见到她的儿子!‘‘菩

52书库推荐浏览: 贾平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