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舅舅他们只有去法院了。”慧芳的声音已经低到桌面下去了。
“法院,旷日持久啊。”贾七一又说话了,他可不管别人爱听不爱听。“等法院把钱要下来,你们家豆豆都上大学了。”
“瞎说,电视里天天有这种新闻,法院在帮民工要钱。”慧芳白了他一眼。
“我的嫂子,那是给我妈这种老太太看的,您也信?”贾七一又哎哟了一声。“我告诉您,现在建筑公司可油啦,根本不和民工签合同,谁要签合同谁就滚蛋。所以这种官司特难打,没合同啊。万一法院判下一个,那绝对就是新闻了。”
“那你表弟总不能在咱家住一辈子吧?”贾六六手指慧芳,悲愤得鼻子眼儿整整扩张了一倍。
“我有什么办法?”慧芳委屈得又要哭了。
刘小灵和贾七一赶紧冲贾六六使眼色,贾六六也觉得自己的话太伤人了,不得不改口道:“算啦,只要他别再闹出点儿事来,先住着吧。”说着贾六六使劲揉巴揉巴眼皮,脸上干得厉害,手指缝儿里似乎粘了不少皮肤上的渣子。
贾七一决定找几句哥哥爱听的说,于是道:“大哥,最近有什么新作呀?瞧你累的,脸上都掉渣儿了。”
“嘿,不是写东西累的,这两天心情不好。”接着贾六六又把超然的事简单说了说,最后道:“两天发生这么多事,我们俩能不累吗?我准备以超然做原型,写本小说,把那些不负责任的家长、势利眼的学校全给写出来,保证感人。你们是没看见,那娘儿俩是真叫惨,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
“超然他妈也没工作?”贾七一问。
“原来在街道厂子上班,厂子倒闭啦,现在吃低保。关键是他们家原来的房子是她老公家的私房,离婚后,娘儿俩就被她老公赶出来了。别看是北京人,可跟盲流差不多。”贾六六道。
“您写书管用吗?”刘小灵疑惑地问。
“我把书的版税全给超然啊,供他上学,给他妈治病。”贾六六轻轻敲了敲胸脯,颇有点儿自得。
刘小灵嘿嘿冷笑了几声,尖刻地纵着鼻子道:“大哥这本书少说也得写几个月吧?出版还得需要几个月,稍微拖一拖就得一年多。您这本书的版税能有多少?一两万?顶多也就两三万吧?”说着她看了看贾七一。
“那可不,读书的人就喜欢那种小资的东西,什么一个女跟了八个男的,成了女大款啦;什么中学生怎样勾引男老师啦。他们就爱看这个,要不,就是关于怎么教育孩子,怎么让孩子吃里扒外,成了洋奴,还一天到晚喊OK的。您的书啊,嘿嘿,畅销不了。”贾七一自然明白了老婆的心思,一刀一刀地往贾六六心窝子上捅。“大哥,文学不值钱,关注社会的文学作品更不值钱。您信不信,您就是写写明星家的狗怎么配种,都比写失学儿童现状的书卖得好。您那点儿稿费也就够养活自己的,我看呀,另想办法吧。”
贾六六看了看他们,半晌没说话。他知道贾七一说的是实情,却不愿意当着他们的面儿承认,承认了,自己这个作家就贬值了。慧芳不愿意老公被弟弟奚落,沉着脸道:“你哥的书卖得不错,随便一部都能卖出两三万本来。”
“是,您是比各地创作室的那帮人强,好歹您能养活自己呀,好歹不用伸手向政府要救济呀。可帮超然上学的事,靠写书是没戏。”贾七一道。
贾六六不得不正视现实:“你们有什么好办法。”
“好办呀,咱们还找小赵,就是和您在小煤窑住了一个礼拜的那个记者,让他把这事曝光。再做几次追踪报道,然后由我们报纸牵头,搞个赞助活动。超然的事用不了半个月就能解决。你这份心也就尽到了。”刘小灵早想好了。
“能有人赞助吗?”贾六六拿不准。
“有,肯定有。”刘小灵歪头想了想:“实在不行,就让记者找企业去,配合我们行动,冠名吗!将来给他们一些好处。而且我们还能发动读者募捐呢,上回有一条狗把肾摔坏了,读者捐了一万多呢。”
贾六六突然想明白了,急道:“可我那本书呢,你们的报纸一炒作,我这本书出来也没人看了。”
“大哥,您出了几本书了?”贾七一认真地问。
“十本。”
“你再出一本,是不是就成老舍了?”贾七一依然很认真。
“那不行,再出十本也赶不上老舍。”贾六六不好意思地笑了。
贾七一很是得意:“所以呀,您把这个题材让出来,对您来说也不是伤筋动骨啊……”
刘小灵打断了贾七一的话。“对呀,你让出这个题材是在救人,真要等您的书出来,超然还上什么学呀?最少得失学两年,以前学的不得全忘光喽?短平快的事还得由我们报纸出面,您不是准备写一本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作品吗?还是写那个吧。”
“你刚才还说你们报纸不敢得罪人呢?现在又敢啦?”贾六六道。
“顶多就是得罪一个小学校长和超然他爸,这路货色我们报社不放在眼里。再说,这题材保证不错,有继续发展的余地。小赵是我们报社的煽情专家,特爱写惨事,狗的事就是他写的。前几天,有条狗掉下水道里去了,把肾摔坏了,小赵的文章硬是写哭了一群老太太。何况超然是个活生生的北京孩子,他能让一半读者以泪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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