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灵胡思乱想了半个钟头,前台忽然来了电话,据说是有人来投诉了。刘小灵只得无精打采地晃到前台,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与前台的服务生说着什么,样子颇为恼怒。
服务生看见刘小灵,似乎见了救星,大声道:“这位就是我们报社主管投诉的,您找她就行了。”
中年男人忽然摇了摇头:“她太年轻了,我还是见你们社领导吧。”
刘小灵冷笑一声,这种人他见多了,动不动就要见报社领导,他们以为报社领导是卖茶鸡蛋的老太太呢。刘小灵抱着胳膊道:“一般来说社领导上午不来,您是见不到的,除非你在我们这儿吃中午饭。”
中年男人拧着眉毛道:“可您也就刚毕业吧?”
刘小灵心里挺高兴,立刻对这人产生了好感,微笑道:“年轻也不一定就是缺点啊,叶剑英同志二十六岁就做了将军,我比他还大三岁呢。”
“这么说您都快三十啦,保养得真好。可您还是太年轻了。”中年男人苦笑一声:“所以我怕你不能做主。”
“做不了主,我自然会找我们领导。”刘小灵转身走向自己办公室,不搭理他了。
中年男人悻悻地在后面跟着,等刘小灵坐下,他从包里拿出两张报纸,摊在桌子上。然后立刻变了副嘴脸,凶恶地说:“这是贵报昨天和今天的报纸,你们太不负责任了!你们的所作所为简直是对新闻工作者神圣称号的玷污,你们这是制造社会混乱,是要混淆视听……”
刘小灵最看不惯这种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家伙,她狠狠敲了下水杯,“当”的一声,中年男人被吓了一跳,当时就忘了下一句要说什么了。刘小灵截住他的话头:“您最好把话说清楚,别脏水清水一块儿倒。”
中年男人被弄了个烧鸡大窝脖,干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可笑的是他的喉结在脖子上上下滚动,如一只不安分的小耗子。
刘小灵找出纸笔,冷冷地问:“姓名?”
中年男人:“张建国。”
“年龄?”
“四十二。”
“曾用名?”
张建国忽然觉得不对,他哈哈了两声:“这是怎么话说的?您是要查户口啊还是审犯人呢?”
“没有曾用名就算了,性别?啊,是男的,那您的工作单位?”刘小灵一点儿都不客气。
“315学校的校长?”张建国特地把“校长”两个字说得很响。
刘小灵的手哆嗦了一下,心道:早知道你要来,没想到这么快!她面无表情地问:“为什么投诉?”
“为什么?”张校长忽然叫了一声,这回刘小灵被吓了一哆嗦。“为什么?你们的报纸写了什么你会不知道?你们调查过事情的真相吗?你们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就敢点我们学校的名字,你们就不怕老百姓戳你们的脊梁骨啊?”
刘小灵愤愤地把笔记本摔在桌子上:“有话好好说,那么大嗓门有用吗。您去过肉联厂吗?嗓门大要是能把人吓住,猪都死不了。您不是校长吗?应该有涵养,教育工作者都跟您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孩子们得几个死啊?怪不得总有报道说,学生被老师打死了呢,您应该注意自己的形象。”
“我们学校从来没打死过学生。”张校长几乎有点惊恐了。
“死了就晚了,死了您就没资格坐在这儿和我说话了。有话就慢慢说,我们的报纸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更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万一我们出了错,我们会仔细核实的。”不知怎么,刘小灵嘴上硬,可心里却在不住地打鼓,她预感到大事不妙,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张校长忽然意识到,这女人的伶牙俐齿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于是换了个推心置腹的态度,诚恳地说:“好吧,咱们谁也别急,慢慢说。”
“这就对了,您请。”刘小灵也假装笑了笑。
“昨天我们就看见你们的报纸了,主要是看到关于超然那篇文章。我当时就觉得挺奇怪的,我们学校也有一个叫超然的学生,估计就是你们报纸上说的那个孩子。我本来想今天找你们核实一下,可今天倒好,你们的记者把我们学校的名字捅到报纸上去了。《狠心学校踢走花季少年》,原来我们就是那家狠心学校啊?太过分了吧?”
刘小灵点点头。“这事我知道,有不对的地方吗?”
“不对,就没对的地方!”张校长摊开报纸,推到刘小灵眼前,手指头在报纸上丁丁当当地敲打。“您看看,你们是怎么说的。由于家境贫寒,交不起学费,被学校无情地赶出大门。”
刘小灵也点点头:“怎么了,有问题?”
“问题大了,这不是现在的学校,这是旧社会的私塾啊。不对,一般的私塾都干不出这种事来,啊?别说我们没这么想过,就是真这么想了,我们敢吗?外地的事咱不敢说,可咱这儿是北京,你们知道教育局对失学率的问题有多重视吗?一看你们就没在教育口呆过。一个学校流失一个学生,是挺严重的问题哩。”张校长说这番话时,几乎就没有停顿,说到最后脸都憋紫了。
“可问题是,超然就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事情已经发生了,超然已经失学一年了。”刘小灵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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