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戏,没戏,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
“那就好,那就好。”狼骚儿喃喃自语着转身要走。
方路急忙叫住他,他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这事了,于是问道:“好么大样的,你怎么想问这事来啦?在香港有亲戚?”
狼骚儿似乎正等方路问这个问题,赶紧报以得意的微笑。他饶有深意地望了发廊一眼:“跟你说,我真认为香港回归是件大好事,咱是打骨子里赞成。前几天我和节子商量好了,等香港回归了,我们俩就办个护照,去香港玩儿一趟,顺便带个香港儿子回来。”
“什么意思?”方路的喉头差点跳出来,他被狼骚儿弄晕了。“俩孩子你还不够?您还想在香港领养一个是怎么着?”
狼骚儿胸脯一挺,神色傲然地说:“知道不知道,这孩子在哪儿落生就入哪的国籍,我和节子的主意是到香港生去,到时候我儿子就是香港籍了。”
方路抓了抓头皮,他从不知道香港有这样的规定。“真有这事?”
狼骚儿胸有成竹地说:“唉呦!也有你不知道的事啊!甭说在人家地盘上,就是在人家飞机上生的,都是人家的人。”
方路似乎听说过这种事,可香港有没有这个规定就不知道了。他皱着眉说:“要真那样不都到外国生孩子去啦,人家能干吗?”
“好几个大导演都跑外国生孩子去啦,这事不新鲜。”狼骚儿忽然觉得这样说有损颜面,赶紧纠正道:“我告诉你,这事也不是一般人干得了的,得靠算计呀,得有脑子,更得有门路,你说是不是?我就算计好了,到时候你就擎好吧。我儿子保证认你当干爹,怎么样?你就是香港人的干爹啦!牛逼!”说完狼骚儿从锅台上方路的烟盒抽出支烟,然后一步三晃地走了。
方路茫然地看着狼骚儿远去的背影,一时间脑子里竟什么念头都没有了。洋二说狼骚儿这小子从小就爱占便宜,如今他竟开始哄骗政府了,而诈骗的工具竟是自己的孩子。不过方路总觉得这事不靠谱,狼骚儿的梦做得也太美了吧?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就算狼骚儿的计划能得逞,可香港回归后,香港人不也是中国人吗?狼骚儿的儿子是不是香港人又有什么不同呢?这年头,人们的想法都是如此怪异,没准儿过两年有人把纽约炸喽也不希奇。
春天本是花枝招展的季节,万物复苏,天蓝地阔。可惜这些感觉大多是记忆中事了,如今的春天简直是个老巫婆,埽把一挥,飞沙走石,闭日遮天,阴风鬼魅一样成夜成夜地叫唤,沙砾子把窗户抽得啪啪做响。现在的春天,其最大好处是能锻炼人的胆量,在北京过上几个春天,您就什么怪声都不怕了,地震又怎么样?您就当它是苍蝇撞在大楼上。
好几年前报纸上就嚷嚷着:水资源枯竭,风沙逼近北京城。据方路所知离北京最近的一块沙漠就在河北怀来,只有八十公里,而且成长茁壮。可那又怎么样?老百姓不会管这一套,人们依旧无动于衷,日子照样得舒舒坦坦地过,钱照样排名在亲爹上面。反正北京城真给沙子埋了的那天,咱们这拨人也早该死绝了。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么大风沙,还有高兴得俩手拍不到一块儿的。不用问这事肯定是半拉人干的,只有他与沙石料最亲。
其实东街附近发工地早就开工了,现在施工的机械化水平高,进度很快,水泥地基已经浇注得差不多了。而半拉人也不知不觉中在工地落脚了两个多月,东街是他的根据地,这家伙独特的形象和洋二、八爷相映成趣,为这趟街凭添了不少观光素材。两个月来他一直承包工地的土方活儿干,每天都土猴似的拿着个手机,在街上抓偷懒的民工。昨天,他指着漫天黄沙对方路说:“刮吧,就这样再刮三天,俺们就不用出城拉沙子了,那得省多少钱!”方路气得差点儿抓把沙子塞他嘴里。后来他从这件事里悟出个道理,就算再来八回世界大战,也照样会有人从中得利的,除非地球爆炸。
今天上午稀稀拉拉的下了点儿雨,雨点子是黄色的,落到脸上粘稠得像黄屎。下午风沙把天都刮黑了,回家路上方路一个劲地擤鼻涕,要不鼻子眼儿非给沙子堵上不可。刚进小卖部,他就发现货架子上多了二十几条红塔山、万宝路之类的高档烟,火气立刻如冲天的黄沙,顿时将老妈裹在了里头。
“大风天的,您就不会在小铺里好好待着?万一碰上明抢的呢?”方路瞪着货架子上的烟,脸色异常难看。小卖部平时上货,大多是蹬三轮的货郎定期来送。可烟酒这类东西假货太多,进货时得加一千个小心。每逢烟酒告急,一般都是方路蹬着三轮车亲自去批发市场批发。不糊弄老主顾是坐商的规矩,时间长了,批发点的老板都认识他,方路也就成了批发市场的熟人。那几年北京的批发市场并不太平,门口常有小偷肆机作乱,有时生意不好了干脆就成群结伙地明抢,所以去批发市场必须得是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如果进货太多,方路还要叫上蛐蛐儿。其实经验都是总结出来的,刚开张时老妈在门口进过几回三轮车上的货,都是假的。假货有时候比假钱更坑人,自己没法用,卖的时候还得长眼儿,必须得卖给不会找回来的外地人,万一让北京人看出来就得废一箩筐好话。
“不是我进的。”老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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