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re are you from?”徐光的问话很冲。
“嗨!”方路笑弯了腰。“谁也没查你的户口,怎么连祖籍都交代了?美国人是挺幽默。”
“芝加哥。”洋二鼻子里哼了一声。
彼特又向徐光点点头。
“乔丹。”方路无限向往地摇摇头,芝加哥的那个篮球精灵太有名了,按说他应该去洛山矶,为什么跑到芝加哥这样一个工业城市呢?
“哦、哦,乔丹。”彼特竖起大指,夸张地张开双臂,使劲扬了扬。“乔丹的家和我只差四个街区,我女儿都有他签名的篮球。”
“您瞧瞧,您瞧瞧。”洋二大大咧咧地撇着嘴。“人家美国就是厉害,乔丹,谁比得了?”
“乔丹!”彼特肯定是个球迷,他嘴里叨唠着,眼睛里烁烁放光。
“您就比得了!您不比他高?”徐光碰上洋二说话就是呛岔儿的,洋二傻瞪俩眼,没明白徐光指的是什么。徐光却不再理他,接着问彼特道:“克林顿和琼斯(莱温斯基之前的总统性丑闻)好吗?”
彼特尴尬地看看他的大舅子,洋二显然不清楚这事儿的原委,依然琢磨着徐光前一句的意思。“不是,不是所有美国人都那样。”彼特结结巴巴地回答。
“可没有一个美国人希望我们过好日子。”徐光咄咄逼人的态度连方路都感到别扭。这小子可能在公司受够了老外的气,今天总算找到撒耙子的地方了彼特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好久才讨好似的说:“中美友好。”他生怕别人不理解,还特地把两只手在胸前紧紧握了握。
“不见得。”徐光狠狠瞪了洋二一眼。“奥运会不是你们公开反对,肯定在北京开了。你们伤了十二亿中国人的心,还谈什么友好?”
彼特的确是个老实头,在徐光圆瞪的双眼下,他甚至有些胆怯了。“那,那不是我干的。”
“哈哈哈……”方路实在忍不住了,大笑着拍拍徐光的肩膀。“拉倒吧,他跟咱们一样,就是普通老百姓。”
移民国家。“说话时顿了一下,估计是想说”杂种“。
徐光非常情绪化,居然没被方路的话逗笑,他阴沉着脸,怒气难平。“你们美国人好话说尽,坏事做绝。在世界各地胡作非为,唯独在中国不敢,所以你们就把中国当成敌人,因为你们是世界的敌人……”
徐光的话彼特可能不太明白,可徐大义士的态度是傻瓜也能理解的,他都傻了,可能从来没见过这阵势。是亲三分像,洋二自然不能看着自己妹夫遭人蹂躏:“人家美国讲人权、法制,从没侵略过别人,你去过美国吗?”
“我不稀罕去,我不想当二等公民。”徐光的手直搓裤腿。“美国没侵略过别人?那新墨西哥州和加利福尼亚是天上掉下来的?人权?真讲人权还能把印地安人赶尽杀绝?法制?法制是美国人自己讲的,前几天,他们的飞机在意大利把人家的缆绳撞折了,缆车吊下来,摔死二十多口子。美国人自己的军事法庭审,嘿!结果是无罪!”
彼特和洋二显然不知道这事儿。他们一起把眼光转向方路,方路叹口气,点了点头。看这篇报道时,愤慨之余,方路竟产生种由衷的振奋感,中国是穷,可至少我们不会在自己的国土上受别人欺负。可怜的罗马帝国后裔真给老祖宗丢人,成了别人的保护国。富又怎么样?照样白死。“算啦。”方路直向徐光使眼色:“飞机又不是他开的,都是朋友,啊!”
徐光临走时还白了洋二一眼。
“丫跟你什么关系?”没等方路答话,洋二就骂了起来:“瞧着他穿得像那么回事,整个是个三青子!”看着徐光走远,洋二越骂越来气:“撞折意大利的缆绳,碍他什么事了?皇上不急,太监急。”
忽然豆子笑呵呵地走了过来,他直接来到洋二身旁,手指修车铺的方向道:“肯德鸡?”
方路差点儿笑出声来,不知为什么在豆子嘴里,肯德鸡竟成了爆发户张东的名字,每次豆子向洋二打听张东时张嘴就是肯德鸡。此时洋二忽然精神起来,他一把拉住豆子,激动地说:“看看,人家豆子都知道肯德鸡好,美国怎么了?”
彼特本来想和豆子握手,可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白痴的模样全世界通用。无奈彼特挺认真地转向方路道:“新墨西哥州是我们美国的。”
方路苦笑着点点头,对这段历史他也只知道一点儿,就是清楚谁有心思跟他解释这种事呢?看样子他对自己国家历史的了解还不如徐光呢。突然方路产生了个很奇怪的念头,也许哪个国家都不会把自己不光彩的历史告诉国民吧?日本人如此,看来美国人也差不多。那中国呢?
“我到北京三天了,你们中国人对我很好。今天,今天……”彼特找不到合适的字眼。
“对,他们那帮臭丫的老白吃我的。”洋二一样看着他们来气,在他眼里可能只有豆子是好人,因为这白痴古朴得很,从来不白拿别人东西。
彼特憨厚地冲方路笑笑。路灯暗淡,那强挤出的笑容里充满了不解、疑问和一丝惶恐,旁边的豆子也在笑,是啊,他的哭与笑都不需要什么理由,而且异常的轻松。后来彼特告诉方路,他是芝加哥工厂里的一个电焊工,当年来中国是个极偶然的工作机会。老实而无知的他也许永远不会理解,对他好的中国人为什么会被人看不起?而对他的祖国极度仇恨的人,却是看来最有教养和社会地位的。正如前几天方路在一篇文章上看到的:中美外交最终的胜利者肯定是我们。因为中国人可以理解美国人,而美国人却永远搞不清中国人。五千年历史的成就之一便是,我们的同胞复杂得自己都难以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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