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没好了几天,就来了个凑份子的。”老妈嘟噜着脸,估计她拿火点了人家棚子的心都有。
“谁?”方路问。
“大眼儿。”老妈很不屑地咬着嘴唇。“就是原先和咱们隔两趟街住的那个胖光棍儿。”
方路好象知道这个人,他眼睛和肚脐眼儿都很大,但旁人都说他后面那只眼更大,于是就叫大眼儿了。“不是结婚了吗?”
“娶了个乡下的,听说是个羊角疯呢。”
方路突然由衷的叹口气:“这年头,活着都不容易。”
“他不容易,咱们就容易?”老妈虎着脸,目光在方路脸上刮来刮去,好象江姐看见了甫志高。
“是、是、是。”方路也觉着自己是妇人之仁,大眼儿现在是阶级敌人,不共戴天哪!“您放心,我有办法对付他,咱们干多长时间了!”
晚上方路把电视机搬到凉棚里,特地将声音开得特大,管它是哪个台呢,有个人影儿就能招人。偏巧那天有甲A联赛,不一会儿凉棚边就凑了一大堆民工,他们抻着脖子,目光贪婪,还不时地偷偷看方路。“都踏踏实实地看,大老远从家出来都不容易。”方路假惺惺地装好人。
下半场球刚开始,就见几个民工小声议论几句,便往旁边活动地方,中间腾出来一块挺大的空地。方路不明所以地四下张望着却什么也没看见,直到眼光从上方移下来时,才发现有位不到一米四的人从工棚方向佝偻着身子溜达过来。走近了才看出是个前胸塌进去一块,后背高耸的罗锅儿,他走路时身体前倾70度,而头却一直高扬着。
方路站在一边抱着胳膊,越瞧越觉着新鲜。看得出来,罗锅儿肯定是民工里的头面人物。年景不顺,什么东西都能成精!
中国的足球联赛就这样,踢的酸臭绝伦却总嚷嚷着有滋有味,看的都是帮贱骨头。罗锅儿坐下没两分钟,就大呼小叫起来:“好球!”“哎呦,这臭哦!”“传,传!”“你切到后面去!”“对!飙着他……。”
方路没想到,一个残疾人士竟还是体育事业的忠实支持者。其实前几年方路也是个球迷,没少给体育馆贴钱,《足球报》更是一期不少地往家买。可中国足球实在臭不可闻,冲出亚洲的事儿是没指望了(本书正在撰写时,中国队真冲出亚洲了,而且是个外国教练,这个嘴巴不知道是抽给谁的?)。后来足协穷急了眼,便搞起职业联赛,还是那几只找不着门的臭脚,还是那一帮字儿都认不全的教练,却一下子涌出大大小小几十个球星,有一段时日把来访的国外大牌球队都涮了。当然纸里是包不住火了,一到正式比赛照样完蛋,你说中国足球狗屁不行吧,可一个个玩儿足球的人腰包里是大把大把的钞票。人家都说市场经济是能人的时代,可你说中国的球星算什么呢?方路认为职业联赛只不过是个大骗局,这两年他是不怎么看球了。可媒介太发达,有时候就跟被动吸烟似的,不看都不行。有一次他跟徐光说:足球新闻是信息时代的垃圾。
球赛结束,罗锅儿支持的队胜利了,他兴奋地挥挥拳头,咧着嘴站了起来。罗锅儿长了张刀脸,嘴角上还耷拉着两撮稀稀拉拉的小胡子,他的背塌得很厉害,腰与背部制高点形成了一条美丽的弧线,与人说话时不得不探起脑袋,于是那弧线又自然延伸了不少。他来到方路近前:“得嘞!老板,麻烦您啦!”
“没事儿,有空就来看。”方路笑了笑。
罗锅儿走到面前,居然跳跃着拍了拍方路的肩膀。他操着远郊口音道“得!,俺们还是头一次看见北京人这么够爷们儿,都是俩肩膀架一个脑袋,牛什么呀?”他伸开手,像老母鸡掩护小鸡似的在民工们头上一划拉:“这都是我的人,给他们脸就是给我脸。告诉你买卖就得这么做,童叟无欺!没的说啦!”
“哥哥,您真是!不就看场球吗!”方路扔给他一支烟,这几年高人见得多了,他已经不把自己的身高当回事了,可站在罗锅儿面前,浑身骨头节儿都爽透了,似乎这人还不到自己腰眼儿呢。现在方路已经断定这家伙是民工头了,别看身量不高,可那挥手的气派与八爷如出一辙。
“嘿!告诉你,人一辈子能碰上几件大事?小事才能看出为人仗义不仗义哪,俺就认仗义的朋友。”说着,他指了指最近的一个工棚。“那儿,我说了算,有事你支应声啊。”
方路频频点头:“有钱没钱的,缺什么就来。”
“得!得!”罗锅儿咂着嘴。“就这么着。”
看着罗锅儿缩着脑袋远去,方路突然特想问问他有没有残疾证,洋二曾想拿残疾证要挟拆迁办公室。看来罗锅儿用不着了,人家身残志坚,专门给国家建设添砖加瓦。自己要是当了领导,保证评他一个十大杰出青年。
没几天罗锅儿就成这趟街的熟人了,他不抽烟却专门爱喝二锅头,酒量奇大。这家伙不仅自己喝,还带着手下人一块儿招呼,两三天就得往工棚里搬一箱。后来八爷告诉方路,大家伙背地里都管罗锅儿叫半拉人,不知是因为身高还是人品,反正是不健全的意思。半拉人家住远郊,几年前瞧见建筑好挣钱便拉起个施工队,专门包建筑公司的活儿,不过听说施工队的效益也不是太好。
有天方路回家,发现豆子笑容可掬地坐在柜台里。“我妈去厕所啦?”方路知道老妈轻易不让别人帮忙,豆子是例外。偶尔上回厕所,便请豆子来看店,虽然这家伙卖不出什么东西,至少也丢不了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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