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咱们跑不了了。”二头喃喃地说。
夕阳灿烂,大地被铺成一片耀眼的明黄色,柏油路上几个呆立的影子像剪纸一样滑稽。我突然产生一股荒诞的感觉,难道世界和我们一样都疯了?此时车队离我们近了些,原来那些挥舞的棍子都是报纸筒,人们高叫着却不是骂人。“古广明,牛逼!沈祥福,好样的!”“球王,荣志行!”
“咳!”二头长出口气,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还以为咱们死定了呢,原来是帮疯子球迷。”
此时游行队伍来到我们近前,车流如潮水般汹涌。有人对我们叫着:“小哥儿几个,别愣着啦,走哇!”
“去哪儿?”山林问。
“天安门,大家伙天安门聚齐儿。”球迷叫着。
二头摸摸脑袋:“有什么事?”
几个球迷异口同声地骂道:“你真傻假傻?3:0,揍科威特一个3:0。荣志行就是牛逼!”“我操,咱揍冠军一个3:0!”
山林向我们一挥手:“走,天安门聚齐儿!”
第一部分邓丽君与保护费(1)
当天我们在天安门闹到晚上了十点多,球迷们又唱又跳,碎报纸满天飞。好多人脱光了膀子高唱《国歌》,最后我们把嗓子都喊哑了。天黑后,球迷们都回家了,我们一群半大孩子骑着自行车围着广场转,后来警察把我们轰了出去。
第二天进学校后,我腆胸叠肚,趾高气扬,而精卫却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我。消息传得特快,早自习后班里有多一半人知道了我们昨天的壮举,几个军队大院的子弟凑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二头走过去时他们马上换了副笑脸。有时候我挺怀念初中的,那阵子军队大院的就没人敢跟我们叫板。
第二节快下课时老师一脸严肃地走进来。“课间操后,大家搬着自己的椅子到会议室集合。”
我不禁看了一眼后排的山林,他皱着眉,手一个劲揉自己的耳朵。
“不会那么快的。”下课时,山林走到我身后。“他要敢找学校,这孙子就别在外面混了。”
我忧心冲冲地问:“万一学校知道了,不会开除吧?”
“开除就开除,我他妈正不想上呢。”山林敲了下墙壁,看到我没说话,他接着道:“放心,我和二头给你兜着,咱们哥几个里怎么也得出个大学生。”
直到教导主任开始讲话时,我的心才放下,原来她聊的是邓丽君的事。教导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精瘦女人,据说早先是工农兵学员,讲起话来总是一幅慷慨激昂的样子,那天她差点把邓丽君和四大家族等同起来。“昨天下午,教育局开了会,主要是说学生迷恋邓丽君的事,教育局要求我们要和大家好好谈谈,邓丽君是不是我们的榜样?她到底要让我们的下一代成为什么样的人?教育局特地找了位大学音乐教授分析邓丽君的歌曲,人家说的是科学,人家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分析,整个把邓丽君都看透了。告诉你们实际上她的歌在行家眼里一文不值,在乐律上分析邓丽君和古代那些迷惑人心的音乐一样……”
我不耐烦地环视一下四周,二头已经睡着了,山林正看着他那位新任女友发呆,倒是精卫和其他学生会的头头们一本正经地听着。
“大家都知道靡靡之音吧?”教导主任威严地看着我们,手激动地在桌子上使劲敲着。“听靡靡之音是要亡国的,古代好多朝代就是这样玩的。邓丽君的歌就是不折不扣的靡靡之音,她就是要迷惑我们的年轻人,她的歌叫什么,软得跟没骨头似的,什么爱呀、恨呀,生活是这样的吗?我们的音乐应该高亢、令人振奋,使人觉醒……”
我终于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本来教室里特安静,我的笑声一下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张东,你笑什么?”教导主任脸色铁青地指着我。
我坐在位子上,越想越可笑,一时竟有些收不住了。
“张东,你这是无理取闹,再不老实我就请你家长!”教导主任的手遥指着我,她已经怒不可遏了。
“老师,我在想什么样的声音最高亢、最令人振奋。”我强忍住笑,可说起话来鼻子里还是扑哧扑哧的。
教导主任走到我面前:“你说说看。”
“我在想最高亢、最令人振奋,还保证能让人觉醒的声音肯定是驴叫。”我假装正经地说。
会议室立刻像开了锅一样,刹时就笑瘫了几个,有些女生笑了没几声就开始抹眼泪了。
“胡说!捣什么乱?”教导主任猛然冲上来,双手叉腰,身子微微前倾。
“音乐不就是让人听的吗?不是老说百花齐放吗?为什么总让我们听驴叫那一派的呢?听点儿鸟叫就犯法?!”
教导主任狠命地一甩胳膊,食指向门,嗓子里发出“咝咝”的声音:“张东,你给我出去!明天叫你父亲来。”
“我父亲出差了。”我歪着嘴说。
“那就叫你妈。”
“我妈不知道什么是邓丽君,您最好找盘带子先让她听听。”我故做深沉地叹口气,懒洋洋地离开了会议室。刚走到门口,山林竟带头鼓起掌来,教导主任闷声嚷嚷道:“谁再鼓掌谁出去。”……
第一部分邓丽君与保护费(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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