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苗凑近她的耳朵大声说:“娘,你回吧,过了三天我回来看你。”
音乐声和鞭炮声铺天盖地地压过来了。七婶一把将麦苗推出门外,转身“哐”的一下将大门关上,背靠着大门,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声和鞭炮声终于停了下来。
七婶踉踉跄跄地走进堂屋,又朝西间里走去,她想给贵说几句话。
掀开门帘,七婶一下子愣在了那里。
桌子上,贵的遗像前面,是一片耀眼的红。
那是一双新鞋。
一双红绣鞋。
客厅里的爆炸
白小易
主人沏好茶,把茶盅放在客人面前的小几上,盖上盖儿。当然还带着那甜脆的碰击声。接着,主人又想起了什么,随手把暖瓶往地上一搁,匆匆进了里屋。
做客的父女俩待在客厅里。十岁的女儿站在窗户那儿看花,父亲的手指刚刚触到茶盅那细细的把儿——忽然,啪的一声,接着是绝望的碎裂声。
——地板上的暖瓶炸了。
女孩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来。事情尽管极简单,但这近乎是一个奇迹:父女俩一点儿也没碰到它,的的确确没碰到它。而主人把它放在那儿时,虽然有点摇晃,可是并没有倒啊。
暖瓶的爆炸声把主人从里屋揪了出来。他的手里拿着一盒糖。一进客厅,主人瞅着热气腾腾的地板,下意识地脱口说了声:“没关系!没关系!”
那父亲似乎马上要做出什么表示,但他控制住了。
“太对不起了。”他说,“我把它碰了。”
“没关系。”主人又一次表示这无所谓。
从主人家出来,女儿问:“爸,是你碰的吗?”
“……我离得最近。”爸爸说。
“可你没碰!那会儿我刚巧在瞧你玻璃上的影儿。你一动也没动。”
爸爸笑了:“那你说怎么办?”
“暖瓶是自己炸的!地板不平。李叔叔放下时就晃,晃来晃去就炸了。爸,你为啥说是你……”
“这,你李叔叔怎么能看见?”
“可以告诉他啊。”
“不行啊,孩子。”爸爸说,“还是说我碰的,听起来更顺溜些。有时候,你简直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说的越是真的,也越像假的,越让人不能相信。”
女儿沉默了许久。“只能这样吗?”
“只好这样。”
蚊刑
孙方友
陈州城四周皆是湖,万余亩,水天一色,素有“水城”之誉。湖内蒲草丛丛,荷花片片,因而夏日多蚊虫。傍晚时分,那蚊虫便密匝匝飞出,团团而来,团团而去,云集之处,铺天盖地,“嗡嗡”之声,能传百步之遥。
此地蚊虫,针长翅大,肚明腿花,为花脚蚊子,咬人贼轻,过后则又肿又硬,奇痒难忍,素有“飞蛇”之称。
每到夏日傍晚,陈州内外便火艾熏天。外埠人进陈州,必得先经得起火艾薰,要不,你就无法待下去。洗澡要带火艾,一手举着在头上绕圈儿,一手搓灰洗身,稍慢一时,便黑压压落满前胸后背,搭手一拍,鲜血满掌。晚间大解,更需火艾,一手提裤脱裤,一手拿火艾身前身后甩。若不然,落下黑麻麻一层,屁股当即要“肥”一圈儿。更可怕的是叮了人的要害,那玩意儿最怕叮,肿得透明,屙尿也要滴湿鞋。据传当年包公下陈州就曾受过此苦,好在人们不愿朝清官身上泼黑,于是未见诸文字,只是口传而已。
因而,此地火艾有价钱。
先前的时候,陈州一直为府,不知何朝何代,降为县。首任知县姓贾,至于叫贾什么,已无从考究。此人为人刁毒,搜刮民财,不择手段,人送外号“花脚蚊子”。每到夏日,他必做火艾生意,而且还订了“土政策”:不准外埠或本地客商在此出售火艾。独门生意好做,因此他年年必发火艾财。
火艾生意,扎本小,获利大,商人和四周村民见钱眼开,便偷做。每每抓到偷售火艾者,贾知县就用蚊刑惩罚之。
蚊刑,顾名思义,就是用蚊子叮。让人把罪犯衣服扒光,然后缚了,划船送到河心,看守守在四旁,坐在吊了帐子的船上。受刑者如若天明五时身亡,罪有应得;如若命大不死,当场放生。可大多受蚊刑者,皆撑不到黎明,便浑身浮肿,一命呜呼。
有时候,贾知县也用此刑法严惩土匪和惯偷。偷偷倒卖火艾的商人和村民虽然对贾某奈何不得,但土匪们却不是好惹的。土匪们扬言,若有一天活捉贾知县,一定要为弟兄们雪耻。
这一年七月,一队土匪夜袭县城,果真绑走了贾知县。到了一处,众匪推出贾知县。匪首望了望一县之长,冷笑一声,当即命令,用蚊刑。
几个匪徒应声把贾知县的衣服扒了个净光,知县又白又胖,如同刚褪净的肥猪。一匪徒照腚一掌,脆响。众匪大乐,细看父母官,仍气宇轩昂,不屑一顾。匪首大怒,高喝:“上刑!”众匪应声而动,把知县缚了,搁到船板上,送到湖中。
时处盛夏,蚊虫极多。月光下,众匪坐在吊了帐子的大船上,喝酒吃肉,笑看贪官丧九泉,那贾知县身上早已落满了蚊虫,里三层外三层,如蜂房一般。一时间,知县又“肥”了许多,像陡然下了一场黑雪,父母官被埋进了雪堆里……那知县如死了般一动不动,直到天明。众匪以为知县已亡,给他松了绳索。没想他突起,虽然眼肿脸胖,竟没死。众匪惊诧,问:“你怎么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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