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在犹豫,那没头脑兼没心肺的秦、钟二人策马直冲过来,在我耳边大呼小叫地说:“大人,这正是立功的良机,快前进吧!”我在心里把他们娘老子都骂了一万遍,可是骂归骂,脸上不能显出丝毫惧怯之色——主将一有惧色,全军士气都会一落千丈,以寡敌众,输了并不可耻,还没打就四散奔逃,那才丢脸呢,不仅丢脸,还会大大影响我的前途。“稍安勿躁,”我从怀里掏出地图来仔细审视,“吴狗有三万之众,务要想一条妙计,一举将其击溃,再不敢东来进犯阳泉才好。”
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阳泉城大约四十里,骑兵快速突进,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赶到。此去阳泉,只有一条大路,然而长途行军需要沿着道路,距战场如此之近还拘泥于道路的话,迟早是个战死的歹命。
人生最烦难的事情就是选择,如果可以沿路前进,不需要选择,胜负由天,我也就不必伤脑筋了。我该怎样前进才好?要怎样才能在不违背州兖州命令的前提下,尽量保存实力呢?为此我实在想得脑仁儿疼,可是形势又不允许我反复忖度,耽误太长时间……
赤军作品集·历史小说集三国外志
第十五回 涉泄水芍陵逢异将 辨朋党寿春料凶顽
阳泉城的地理位置很好,城北紧靠淮水,城西则有泄水流过,泄水往南连通芍陵,然后折向西南。州兖州要我薄敌之侧背,我就不可能直接冲到阳泉城下,然后从东门或者南门入城,也不大可能北渡淮水,兜一个大圈子。我唯一可走的是南路,然而究竟走多南,却是个值得斟酌的问题。
据州兖州派来的快马禀报,吴狗妄图渡过泄水,攻击阳泉城防,我要想薄其侧背,也就必须西渡泄水。泄水不宽,而且不深,据临行前严岸对我说,很多地方骑马可以涉渡。不过如果我渡河的地方距离吴狗太近,他们很可能调过头来半渡击我,骑兵在平地上威风凜凜,下了水可就是移动的靶子,只要五百弓箭手守着东岸,我们肯定是十死无生!
我必须往南,继续往南,最好能在泄水和芍陵的交汇处渡河。渡过河去,那里是一派平原,我的羌骑进可破敌,退可遁走,吴狗马匹少,谅他们四脚着地也追不上。主意拿定,我清清嗓子,训戒士卒们说:“吴狗不料我将南行十数里,以击其背,那时配合阳泉守军,东西夹击,破敌必矣!大家都鼓足干劲,让南蛮子看看咱们陇上长矛骑兵的威风!”我当然不能说是因为怕输,为的方便逃走,才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率军才刚赶到芍陵北岸,突然一棒鼓响,芦苇丛中竟然冲出十几条战船来,船上旗幡招展,写着斗大的“吴大将军孙”的字样。我才看到那列字,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心里暗骂州泰真是庸才,真是混蛋,吴狗主力到了芍陵,你竟还懵然不知呢!
才待驳马逃走,幸亏钟爱华就在我身边,一扯我的缰绳,指着前方,说:“大人请看。”我心说还看什么,多看一眼就距离鬼门关近一步,可还是本能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吴狗的战船并不算大,最长的一条也不过两丈左右,船头站立一人,生得好生的奇怪——
此人身高九尺,腰粗十围,最诡异的是头如笆斗大,下巴几乎与肩同宽,生得黑魆魆好一部钢髯。如果远观的话,高大豪壮,简直象金刚力士下界,然而我此刻和他相距不足百步,看他浓眉阔口,却偏偏生了一对倒挂的眯缝小眼,所有杀气就都在那对眼睛中消弭于无形了。此人相貌如此奇诡,我不免多看了一眼,而就这一眼的功夫,此人以一柄小小的绣锦团扇掩口,微微浅笑,媚态横生,然后以扇指我,尖声细气地说道:“孙大将军就在后面,对面魏将还不下马请降,更待何时?”
他不说这话不要紧,他一说这话,我长出一口气,感觉悬在半天空里的心重新落回腔中。看当面的吴狗不过三、四百人,全是水军,我如果掉头就跑,他们连个屁都捞不到,倘若伪大将军孙綝真的就在后面,对方肯定要假作无援,甚至故意后退来稳住我,好等大军赶来合围。孙綝率水军从巢湖下施水,绕过合肥,再走肥水入芍陵,如此长途奔袭,其志不在小,是定不能容我回阳泉报信的。
然而敌将却坦然相告说孙綝大军就在其后,分明是要我逃跑,反过来想,他讲的一定是假话。这时候我的精神已经稳定了,不再象初见“孙”字大旗的时候那样害怕,头脑也逐渐清醒起来——仔细想想,施水和肥水并不相通,东吴水师主力根本无法由此北上,况且肥水浅窄,也很难容下蒙冲斗舰。别说孙綝不会来,就算他真来了,能在芍陵水泽中布下多少兵力?
想到这里,我不禁冷笑一声:“狗贼大言欺人!”随即从腰间取下弓来,搭上支箭,瞄准敌将面门狠狠射去。照理说他那么大的脑袋,应该很好命中才对,不料那人却非凡俗,身躯虽重,动作反极敏捷,及时侧头,并用手中小扇一格,将我羽箭打落水中——早知道我瞄他肚子好了。
那人一边格箭,一边惨叫一声,声音清脆得有如裂帛。我还准备再射第二支箭,那些羌骑训练未熟,见我动手,以为是下达了进攻的命令,早纷纷摘弓搭箭,矢如雨发。吴船上当即倒下七、八个人,敌将摆动硕大身躯,一个后翻,肉球般滚回舱中去了。水手们纷纷倒着扳桨,比出现时还要迅捷,瞬间那十数条船就缩回了芦苇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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