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偏偏碰到张膏药,事qíng麻烦了。
张膏药儿子的坟也在迁移之列,坟前有六棵树,才栽下一年,五棵活着,一棵已gān枯了。元家兄弟把六棵树都算了数,付款时张膏药要把钱全部给他,儿媳说应该归她,因为坟里埋的是她丈夫,迁移还得她自己gān,两人又闹得不可开jiāo。这儿媳与马连翘关系亲近,马连翘替她给元黑眼说话,元黑眼竟然把钱全部给了儿媳。张膏药就说:元黑眼,你丢你先人哩,你叔当年领着人不让高速路过樱镇,你现在倒给大工厂当孙子?!元黑眼说:我不打你,你挨不住我打,可我说话你听着,我叔不让修高速路是为了樱镇风水,我协助大工厂是为了樱镇繁荣富qiáng!张膏药说:呸,富谁呀?我要告大工厂,也要告你!元黑眼说:告呀,我就是镇党委书记派来协助的!张膏药愣了半天,哭丧着说:这不是让我死吗,那我就存这树上给你挂ròu帘子!元黑眼说:有绳没有?我给你根绳!把裤带抽出来。扔到张膏药面前。张膏药泄了气,半天嘴哆嗦,后来说:你让我死,我偏不死!拍着屁股上的土走了。
张膏药儿子的坟当天下午迁移走了,张膏药没有来。第二天,张膏药也没闪而。元黑眼说:我还没见过樱镇有煮不烂的牛头哩!但话说过一小时,张膏药出现了,他没再提和儿媳分树钱的事,却说坟后八棵柏树归他。坟后是有八棵柏树,村人都说这八棵柏树属于集体的,而张膏药说那是紧贴着坟后的应该是他的。元黑眼不理他了,说这是张膏药和村民的纠纷,不关搬迁的事。张膏药就说:元黑眼,你偏向我那儿媳,我知道我那儿媳和马连翘好,你×了马连翘,是不是还×了我那儿媳?这八棵树与任何女人无关,你也不向着我,嫌我没×让你×?!元黑眼一拳头把张膏药打趴在地上。
热脸撞上冷屁股
镇街的门市部、商铺、摊位第一个成立了工会,镇长在全镇工作会上表彰了综治办。竹子捂着嘴笑,说镇长明明知道曹老八是怎样当上主席的,他还表彰咱?带灯说他这是要给书记表他的功哩。竹子却说书记也确实高兴,会不会还给咱们奖什么?带灯就让竹子把写好的鉴定申请拿来,既然书记心qíng好,那就趁热打铁给他汇报。
书记是在他的办公室,还有一个人,是大工厂的,拿了件西服让试穿。书记见带灯进来,说:啊带灯你给我参谋!带灯说:合适着,但衬衣颜色不配了,你有白衬衣吗?书记就到里屋里换衬衣,白衬衣套上西服了,他在镜前照,说:镇长没西服,我也没西服,可现在县上开会,通知上都要求着正装,这正装咋就是西服?带灯说:西服是官服么。你以后就穿上,上县开会了穿,不上县开会了也穿。书记就哈哈哈地笑,说:那我就穿上啦?!带灯说:就穿上!但问题是穿上西服了就得配西裤,西服西裤了就得皮鞋、皮带、衬衣、领带,这一整套呀!大工厂的人就说:就是就是,全部行头我包啦!
送走了大工厂的人,书记没脱西服,带灯就喊竹子拿把剪刀来,说袖头上的商标得剪掉,要不县城人看见了笑话哩。然后便把鉴定申请给了书记,汇报了老街的毛林和东岔沟村十三人患肺矽病做鉴定的前后经过,希望书记能给县委或有关部门反映一下,力争以特殊qíng况给予鉴定。一谈工作,书记就严肃了,说:你喝水不?带灯说:我不喝,我给你倒。带灯就去拿保温瓶要给书记茶杯里倒水,书记却自己倒,一边倒一边说:我不在镇上这段日子,你们综治办做了不少工作嘛,镇长表彰了你们,我也要在别的会上表彰你们的,领导在和领导不在都能这么好的gān工作,咱樱镇的gān部是值得信赖的么!这个申请我就不看了,大工厂的建设紧锣密鼓,我得连轴转地抓大事啊,你给镇长反映去,这一时期他负责镇上的日常事务,好吧?带灯没想到书记竟然拒绝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说:书记,这事重要呀!书记说:能重要过大工厂吗?带灯说:我是说如果让镇长去疏通关系,他在县上毕竟不如你说话顶用么。书记说:带灯同志,这话你就不应该说了,镇长在县上的门路多得很么,他怎么能办不了?!便不容带灯再说,就给镇长拨电话。镇长那会儿头有些疼,侧在chuáng上睡一会,接到电话,一边勾着鞋一边来了。书记说:综治办给东岔沟村肺矽病人鉴定的事你知道不?镇长说:知道呀!书记说:这事你负责处理一下。带灯知道事qíng要坏了,就掉头先退出了书记办公室。
院子里,白毛狗在叫,而大门口许老汉正拿一根棍打一只黑狗,骂着:滚,滚,镇政府的狗是你找的吗?!带灯抓起窗台上谁洗的一只鞋就向白毛狗砸去,白毛狗先还是看着带灯,等到鞋砸到脑门上了,吱溜一声跑到院墙角去。镇长从书记办公室出来,撵上带灯说:我已经应承慢慢想办法,你去给书记反映是啥意思,是我对群众没感qíng还是我工作无所作为?带灯也生气了,说:我是告你黑状吗,是挑拨你和书记矛盾吗?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你该清楚我是什么人吧,我哪一件事不是维护你的权威,不是支持着你的工作?镇长口气就软了,说:可你没个大局观,做事也缺少哪件事急哪件事缓的意识。带灯说:你说慢慢想办法,慢慢到啥时候,我也好给病人回个话,让他们有个盼头。镇长说:我知道我是啥时生的,我哪里知道我啥时死?!
带灯回到综治办,竹子趴在桌子上写什么,以为又记日记了,却是白仁宝让她抄写一份材料,就说:办公室的事你帮着抄什么?放下放下,咱转沟去!竹子当然高兴去转沟,又不好回绝白仁宝,带灯便拿了材料出来,对着在院子里的白仁宝说:办公室的活以后甭找竹子!把材料放在了地上。
雾气腾腾没看见牛
转沟转到镇街西北的那条沟里,傍晚时分,太阳像燃烧的火炭跟着带灯和竹子从沟道咕噜咕噜往坡上去。坡上站着放牛的人,挟着棍子,孤零零立在那解怀捉虱。带灯问牛呢?那人说在坡上。坡上起了雾,雾气腾腾没看见牛。
有个鬼名字叫日弄
吃过晚饭,元黑眼提了酒来请书记镇长喝,开了两瓶喝到一瓶半,元黑眼正夸说他协助搬迁的功劳哩,书记接了个电话,当下脸黑下来,问元黑眼怎么处理张膏药儿子坟上树的?元黑眼汇报了处理过程,说:我把他摆平了!书记骂道:你摆平了个屁,让你去擦屁股,你倒是自己的稀屎屙一河滩?!元黑眼傻了眼,说:书记,你喝得高了些。书记说:不喝了,喝屁哩!把元黑眼轰了出去。
元黑眼一走,镇长说:有啥事啦?书记说:你认不认得张膏药?镇长说:烧成灰也认得。书记说:这人会不会上访?镇长说:他是为他儿子的赔偿费和儿媳整天闹,倒没上访的毛病。书记说:他要上访了呢?镇长说:他上访啦?他鬼迷心窍啦?!书记说:这鬼名字叫日弄!
书记告诉镇长,刚才是王后生给他打的电话,王后生说他和张膏药现在已到县城,樱镇党政领导在建大工厂过程中重用恶人,qiáng行搬迁,鱼ròu百姓,中饱私囊,将张膏药儿子坟上的树全部毁掉,不付一分钱,还打伤张膏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要连夜到县委县府上访呀。镇长听着,一下子头皮都麻了,破口大骂王后生就是只苍蝇,哪儿jī蛋有fèng他就在那儿叮!又骂张膏药脑子进水了,和谁不能呆,偏要和王后生混一起?!书记说:坐下坐下,别声音那么大!你静一静,越是来了大事越要静。镇长就坐下了,说:我静一静。呼哧呼哧出气。却又说:这事我来处理,你放心去睡吧,还能让狗日的得逞那没世事啦?!就拉闭了书记房间门,出来喊带灯,喊了带灯又喊竹子。而带灯和竹子都没在。
寻找张膏药
带灯和竹子回来得很晚,一进镇政府大院,镇长就把带灯拉住,说:咋才回来?带灯说:去玩了。镇长说:油锅都溢成啥了还去玩?带灯说:油锅溢了有领导么。镇长说:我这人可不记仇呀。你俩得赶紧去办一件事qíng。带灯说:赶啥紧呀,咱慢慢来么。镇长说:白天的事我都忘了,你咋还记着?带灯说:现在是下班时间了,如果是公事,你不要给我布置工作,如果是私事,我没空给你gān。镇长说:你不gān了我求着你gān。带灯说:求着我也不gān哩。镇长说:再求着你gān。带灯说:哪儿有你这种领导?!
镇长把事qíng原委说给了带灯竹子,这事当然属于综治办的事,带灯和竹子也就没了再推脱的理由,说:咋霉成这样了?睡觉也睡不成!便去发动摩托。镇长却喊司机,让带灯竹子坐小车去,小车快。但司机却要上厕所,半天不出来,镇长又骂:你屙井绳呀?!司机出来说:便秘半个月了,得用开塞露么。
车一路呼啸着往县城开,已经开出十五里路上,带灯突然问竹子:你说张膏药真的就上访啦?竹子说:王后生煽火他么。带灯说:他多刁的人,能听王后生煽火?竹子说:他也是利用王后生么。带灯说:他一有事就来寻咱们的,这回就直接上了县?竹子说:王后生打电话说他们就在县城呀。带灯说:王后生啥时上县给咱打过电话,这次偏打电话?我感觉不对,他们可能只是威胁,压根就没去县上,或许还在张膏药家。于是,说:回,回。司机掉了车头,又返回樱镇。
镇长是不停地来电话,问找到没有,带灯说:还没到县城哩。镇长说:咋还没到?过了一会又来电话,问找到没有?带灯说没有。镇长说到车站内外找,到县委大门口找,到县政府大门口找,到人大、政协、信访办找,还有歌舞厅、小饭馆、小旅店。带灯说知道知道。镇长说你还躁呀?!带灯说:就一双腿,跑那么多地方能不躁?镇长说这一次比上次王随风的问题还严重,王随风是老问题了,这次是关乎大工厂的事,找不到人,你们也就不要在综治办gān了。带灯说:我们不gān了,你也别当镇长了!镇长又软下来,说:姐,好姐哩!带灯气得把手机关了。
到了石桥后村,停下车,三人就去张膏药家;张膏药家的窗子是黑的。带灯心里紧了一下,以为自己判断错了,便伸手去拽门口墙上的木牌子。木牌子写着祖传膏药,专治烧伤,没被拽下来。竹子就趴在门fèng往里瞅,突然说:你看你看!带灯看了,里边似乎有点光亮,就拿脚踢门,里边的光亮却没了,这就证明人在屋里,越发踢,喊:张膏药,膏药!带灯说:就说是来买膏药的。竹子再喊:膏药叔,叔呀,油锅烫了人啦,要买药!果然过了一会儿,张膏药来开门,才问:买药?五元钱一张啊!带灯一下子撞门进去,倒把张膏药撞倒在地。带灯说:电灯绳儿呢,拉灯!张膏药说:我没安电灯。带灯说:点煤油灯!自己把打火机点着。张膏药说:啥事三更半夜私闯民宅!带灯说:啥事你明白。王后生,王后生你出来!里屋一阵响,王后生没出来,带灯进去了,王后生就坐在炕上,炕上放着一张炕桌,桌上一盏煤油灯。带灯把煤油灯一点着,司机先冲了过去按住王后生就打。再打王后生不下炕,头发扯下来了一撮仍是不下来,杀了猪似地喊:政府灭绝人呀,啊救命!张膏药家是独庄子,但夜里叫喊声疹人,司机用手捂嘴,王后生咬住司机的手指,司机又一拳打得王后生仰八叉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