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的到来,宾馆的经理开了一间房间,宽哥立马就去了洗漱间,喊叫夜郎进去。推了门,宽哥已脱得jīng光,使夜郎吃惊的是宽哥的牛皮癣越发严重了,整个脊梁和两肋间都起了甲片。宽哥说:“实在痒得不行,快帮我上上药。”夜郎从他的口袋取了一短截筷子和一瓶药膏,先在地上铺了几张卫生纸,用筷子的棱角在背上刮,一片一片银屑如雪花一样落下来。宽哥很羞耻了,说:“夜郎,你说我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夜郎说:“gān坏事的人活该得怪病,宽哥却得的什么?或许是宽哥你为了革命累得脱皮哩!”气得宽哥说:“我脱皮,你应该脱胎换骨!噢,往上,往左,对,就那儿,多刮几下。”夜郎使劲刮了,刮下了白甲,ròu就赤红赤红的。夜郎说:“我突然想起个事了!古人讲杞人忧天,你说天应不应忧?”宽哥说:“天有啥忧的?”夜郎说:“人身上落白甲是人病了,天上落雪片,雪片就是天在落白甲,那个杞人一定是看见了天上落雪而想到天在患牛皮癣而忧了!”宽哥说:“你这脑子总有一天要犯毛病的!”跳进水池,淋浴起来。
洗好了,夜郎给宽哥涂了药膏,两人回坐到客厅吃茶说话。夜郎就说了他去陆天膺家托要符,如何见到吴清朴,又如何去了虞白的家,还说了刘逸山的医术和卦术,他想请刘先生去为祝一鹤治治病,也建议宽哥去治牛皮癣。宽哥只是摇头,说现在到处都是治牛皮癣的个体诊所,但没有能根治的良方,愈是不能治的病,在治这类病的方面就愈多名医。这当儿,服务员进来招呼,说是经理在饭厅等着二位去用餐。宽哥说:“还真的在这儿吃饭?”夜郎说:“吃去,吃了白吃,不吃白不吃。”去餐厅吃罢饭,天就黑下来,宾馆里外灯光辉煌,经理邀去歌舞厅,说颜铭他们一会儿表演,有什么话去那儿也好说。宽哥不,还是让经理去看颜铭来了没有,让她先到房间来说说话。
经理去了,两人乘电梯到四楼。刚出电梯,一个女服务员拿眼睛看夜郎,夜郎也迎目注视了,脚下便迟疑了。宽哥捅了一下,悄声说:“你这毛病倒多!”夜郎说:“觉得面熟。”宽哥说:“漂亮女人都分不来的,此人ròu过于骨,一副媚态,你知道是什么人?少黏糊!”两人低了头快步就走。服务员却在后边撵来,皮鞋声碎碎的,说:“先生,先生,你是不是在戏班?”夜郎驻足了,回头说:“你是??”
那人说:“果然是,我的眼睛还是毒!你不记得啦?那天咱们见过面的。”夜郎忽然记起,说:“是我和吴清朴在一起???我觉得面熟,又怕认错了人引起误会。”那人说:“我是吴清朴的未婚妻,叫邹云,就在这儿吧台上。”夜郎高兴地说:“宽哥,你要寻吴清朴和虞白,容易得很么,邹小姐就在这儿!这是宽哥,他会乐器哩。”二人握了手。邹云说:“警察也懂音乐?!”宽哥说:“警察只会捉人!”三人都笑了。邹云说:“要见白姐,我指挥不动她,要找清朴我随叫随到。现在叫他来吗?”宽哥说:“这方便吗?”邹云说:“有啥不方便的,宽哥是警察,以后要求你的事还多哩。我吓吓他,给他打个传呼,就以派出所的名义让他立即到宾馆来!你们是几号房?”夜郎说:“四零二。”邹云就去拐弯处的服务台叮咛服务员:送些饮料和水果到四零二。自个才乘电梯下去。
回到房间,夜郎问:“这女的漂亮吧?”宽哥说:“我看不如颜铭。”夜郎说:“你别意气用事,漂亮是实际存在的,颜铭好是好,可没人家的城市味。”宽哥说:“夜郎,我告诉你,今H和颜铭只能谈好,不能谈崩,你要是连颜铭都不满意,我看你就彻底地没救了!”夜郎说:“你别给我扮警察脸,我又不是你的罪犯。”宽哥说:“那说不准。过一年半载,你破罐子破摔下去,什么坏事也要gān了,到时候我也就认不得你了!”一阵敲门声,经理进来,说颜铭他们是来了。但很快就要表演,正在化妆,她说表演一完就立即来的。经理便取了象棋与宽哥对弈。
连下了四盘,颜铭来了,久日不见,夜郎几乎认不出她来,人已经不再披发,光溜溜的脑门上头发往后梳去,软软地盘个小髻,耳前肤色嫩白,鬓毛稀疏,显出了一颗以前并未注意到的黑痣。妆还未卸,长眉粉鼻,红唇皓齿,上身穿一件黑色棉绸无领短袖紧身小衣,下身是发白的牛仔短裤,更突出了两条长腿如椽一样挺直结实,几乎是全身的五分之三,光腿光脚蹬了一双细高跟深帮皮鞋。站在那里微笑,房间里也明亮了许多。经理说:“人还是要经见世面,颜铭在发廊的时候,只是个俊女子罢了,瞧现在,容光焕发,光彩照人,这站相就不一样了!我真后悔没留下她在公关部里。”颜铭赶紧坐下来,将双腿绞了放在沙发下,说:“经理是笑我还是模特的站势吧?我也讨厌了我自己,稍不注意就站了台步,真担心以后走到哪里人都能认出是当模特的。其实我是个啥吗?!”宽哥说:“我不满意的就是你这自卑!我早给你说了,不要无端地长吁短叹,不要老觉得自己不行!颜铭哪一点比人差?拿出满城的女子来,有几个又能比过你了?!”颜铭说:“别人不夸自己夸。”低首倒不好意思。宽哥说:“头抬起来!仰头的女人低头的汉,那才是厉害人的!”颜铭仰了头,笑了说:“笨狗扎个láng头势,这样行了吧?”宽哥就也笑了,说:“颜铭老买,见了我们也不说些热乎话,也不问我们吃了没喝了没,还得我当大哥的给你倒水?”颜铭赶紧要去倒水,说:“都是兄妹,我热乎过火了也显得假来。吃饭还用得着我吗?老板在这里嘛。”宽哥说:“有个好工作也不容易,好好gān,将来给咱当个名模!站台步有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演芭蕾舞的出来一看就是演芭蕾舞的,当模特就要走到哪儿都看出是做模特的。,夜郎,你说是不?”夜郎一直未说话,便说:“那当然,警察当惯了,看谁都是坏人的。”颜铭就笑,说:“你不耐夏,似乎瘦了。”夜郎说:“是吗?”摸摸下巴,毛烘烘的,又说:“怕是没刮胡子——年纪大了,一日不刮胡子就面目全非了!”颜铭说:“猫一生下来就有胡子的——谁说老过?你给我充大还罢了,当着宽哥面说这话脸红不红?”宽哥说:“人家进了个鬼戏班,就眼高心高,哪里还有我?他是瘦了,多久没见颜铭了,也是cao心,几次说颜铭去模特队习惯不习惯,要来看看,可我哪里有时间?今日硬被他拉了来。”颜铭说:“他怕没这份心吧?你瞧他那褂子,脏得像抹布了,自己管不了自己,还会cao心人呀?!”宽哥说:“也是的,女人需要照顾,男人比女人更需要照顾。夜郎,把衣服脱了,让颜铭洗把水。——光膀子怕啥?自己的妹子么。”颜铭也说:“热天好gān,误不了你走时穿的。”拿了褂子就进洗漱间里去了。
经理收拾了棋盘要走,在过道的门口蹲着一个人,打闾四零二房间里是不是住有派出所的人?经理以为是报案的,就担心是宾馆失了盗或是歌舞厅里有流氓滋事,盘问了一阵,知道是外边的人,就说派出所的人住在宾馆gān啥?先撵着走了。人一走,忽想着汪宽也是派出所的警察,就进来问有没有相约的人?夜郎说:“有的。”出来看了,过道的那头还疑疑惑惑地站着吴清朴。就喊:“吴先生!”吴清朴喜欢地问:“你怎么也在这儿?”夜郎说:“派出所也叫我来的。”吴清朴脸就变了:“出了什么事?派出所也让我来的。听说火车站那儿发现了被害的尸体,可与咱有什么gān系?咱没有犯什么事么!”夜郎瞧他的紧张样,就不忍作弄,耳语了一番,吴清朴才笑起来,身上已经是汗水淋淋的了。领进房间做了介绍,颜铭也把衣服洗好晾好在风扇前,宽哥就说:“夜郎,我给经理说好的,房间给咱开了,晚上不回去也可以在这休息,你们说说话,记住了没?!我和吴先生去大厅聊呀,末了我再来。”砰地把门拉关上了。
门一关上,夜郎倒笑了,看颜铭,颜铭也笑,就过去又试拉了一下门,没有拉开,把门链就拴上,回坐在chuáng沿上,还说:“宽哥这人??”颜铭也说:“宽哥这人??”对视了一会儿,眼睛都垂下来,久久地却不说话了。颜铭就从对面的chuáng沿上又站起来,去把风扇上的湿衣服挪了个地方,又放好,眼睛不看,却在说:“夏天不穿袜子就不穿袜子,可趾甲也该剪剪吧?”夜郎。把嵌着黑长趾甲的脚收到了灯影里。颜铭也没有再说下去,却问:“你来找我有事要说吗?”夜郎说:“也没甚大事,久日不见了,来看看。”颜铭说:“多谢你,你看吧。”夜郎说:“你真漂亮。”颜铭说:“来看漂亮,去歌舞厅里看么。”夜郎说:“你不让我来看的?”颜铭说:“时装表演,百人千人看,还能不让你看?”夜郎便噎住,一时百无聊赖,自己给自己寻话:“到戏班里真他娘的穷忙。”颜铭说:“也是的,你有空能去祝老家,阿蝉说我快回来了,你就忙得赶紧走了。”夜郎又没了话,想起那次见到chuáng围上的字,心里泛上不舒服,就扬了头说:“颜铭,你是把咱的事全说给宽嫂啦?那是个忽拉海人,她要一知道,满世界就都知道了。”颜铭说:“我是说了。”夜郎便来了气,说:“你知道不知道这又伤害了我?”颜铭说:“你要这么说话,真为此伤害了你,咱们就拉平了。”夜郎说:“什么?我伤害你了?”颜铭眼泪刷地流了下来,说:“夜哥,人说话要讲良心的,我是感谢你把我介绍到祝老那里去做活,但我一个女儿身接待了你,你也总不能这么无qíng寡义!不知你怎么看,在那一夜之前,也包括那一夜,我是真心要同你结婚的,我永远不能说我是虚伪的,假qíng假意的。那天我回去,chuáng上的东西摊了一堆,你故意来羞我,又一走了之,再不闪面。今日再见到你,果然平平淡淡,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真服了你竞能做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夜郎说:“我不能让人都欺骗我!”颜铭说:“哪个是在欺骗你了?!也正是我知道你以为我在骗你,我才去给宽嫂说的,宽嫂嘴长,我原本准备不说与她,可我在这个城里还有什么人肯听我的委屈?我说着说着就不能控制,说过了又后悔。我是一直要把话给你明说的,你却不闪面么。今早宽哥来说他一定要寻着你,要不是宽哥,你怕也不会来的,来了也不会呆这么久。我之所以同意他领你来,我就是要给你说清楚,说清楚了,你就是杀我剐我,笑我贱我,还是不肯信??我心里也就清静了。”颜铭说着,鼻梁上、嘴唇上已是泪和细汗,进洗漱间取了毛巾擦了,扔给夜郎,夜郎更是满头满脸的汗。
颜铭说:“小时候我爱体育,在学校里打篮球、踢足球,运动量大,后来看了一本书,说运动量大的女孩处女膜常会破裂的,我知道男人是讲究处女膜的,又听说过许多结婚的男人第二天偏要把弄脏的chuáng单挂在院中晒,让人知道自己的媳妇是处女。正因为这样,我看你神色恍惚,qíng绪低落,才同意把我就给你,让你忘记烦恼,也正是担心我万一没了处女膜,给你无故地增加心理负担,才想到去买鱼,半夜杀鱼给你吃,拿了那鱼尿泡??我真蠢,我弄巧成拙,我给谁说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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