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歌苓其人其文_严歌苓【完结】(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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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周刊:听说你喜欢“卧底”,为写小说实地考察过。

严歌苓:我在冲绳岛的纪念馆,曾经看到资料说有130个15岁到18岁的孩子,都死在冲绳决战中,很多是拉手榴弹自杀了。在纪念馆,还能看到照片上他们稚气的眼神,看着我就流泪了。后来我写《小姨多鹤》,就想到了我站在照片前面的那种感觉。

为写《寄居者》我先后读了十多本书,有关犹太人在上海主题的,我翻遍了美国的图书馆。我还了解很多细节,香水用什么牌子?风衣是什么牌子?裁fèng店是什么样子?舞厅是怎样的服务?等等。

南都周刊:跟别的作家比起来,你小说里都隐藏着一个“我”。你写了那么多小说,就有无数个“我”。到底哪一个跟你最相近?

严歌苓:你看过《穗子物语》吗,那个穗子是比较靠近我的,每一篇都有我的经历,小说化,然后发酵出来。其他的故事虚构很大,但女主人公也有我对世界的理解。比如《第九个寡妇》,里面的王葡萄特别闲不住,我也是这样的人。没有我自己的话,我写不好。

南都周刊:我认识一些你的读者,她们对你的个人生活很有兴趣,想拼命在其中看你爱qíng的影子。

严歌苓:有我的隐私吧。但隐私不等于生活隐私,而是我的思考。我不喜欢站出来说,我觉得这个问题如何如何。那就失去了我生活的私密的感觉。

南都周刊:有人看《寄居者》想起了三毛和荷西。《寄居者》能满足这部分人的窥探yù吗?

严歌苓:应该说没有。主要是我对寄居状态的认同,还有那种悲哀。不过,我很能钻到那里面去,钻到那个xing格里去。

南都周刊:有些作家比如张承志都不写小说了,讨厌满纸的虚构腔调。

严歌苓:虚构里才能藏。有些人是很私密的,我就是很私密的一个人,所以我不愿意用严歌苓的这个我出来发言。怎么让你感到快乐,怎么HIGH,就怎么做好了。张承志这样写,如果让他HIGH了,那就好;我这样写,我觉得HIGH,那我就这么写,就这么活着。

张薇

她是《梅兰芳》的编剧,中文小说多被大导演张艺谋、陈凯歌、姜文、陈冲看中。

她是好莱坞专业剧作家,用英文写作,作品进入美国正规商业出版渠道。

严歌苓,旅居国外20年,墙外墙内一样香。她写女人,用qíng热烈,最新小说《寄居者》出版,20岁女孩为了爱qíng用尽心机勇往直前。

她说,她自己也是这样浓烈地爱着。

生活要新鲜:一定要变着花样来

“你看,这双绣花鞋挺好看的吧,绣花jīng致,还是皮底的,很舒服,这是一位朋友送的。”在严歌苓北京的家里,她把自己蜷缩在阳台的沙发上,顺便跟我们“炫耀”她的红色绣花鞋,她把这双绣花鞋当家居拖鞋穿。

不光对自己,她对他人的衣着外貌也超级敏感,她用女人和作家的双重眼光去观察细节,比如见了记者,她会真心地夸奖,“你的衬衣很好看。”

我们的采访便在这种“很女人”的氛围中展开了,话题从她的新书《寄居者》的女主人公开始。

跟以往她塑造的“单纯又有生命力”的女xing角色不太一样,这一次,她给我们捧出了一个有点狡诈有点心机的20岁女孩子。

在《寄居者》中,女主人公“我”在1939年的上海,爱上一名刚刚逃离集中营的犹太男子。为让爱人逃往美国,“我”临时在上海抓了个救星——另一位美国青年——做自己的丈夫,最后,“我”用“爱人”的钱赎救了“丈夫”,用“丈夫”的护照让“爱人”脱险。

“我以前比较喜欢写蒙昧的女人,不是概念很多的那种女人,很多概念会把一个人本身很美好的东西弄脏”,她边把摇椅沙发晃动起来边说,“而这个女孩是跟我完全不一样,她有yīn谋诡计,有心计。”

她承认她写这个为了爱qíng用尽心机的女孩子有点挑战甚至有点吃力,但她觉得就应该这样做,“我想每篇小说都应该有点突破嘛。你要是全写一样的,你自己都没有乐趣了,每次你都觉得,嗯,很新鲜。我做饭也是这样,从来不按照一种方法去做,每次做同样的菜都会稍微改进一些,没意思,就一定要变着花样来。”

“你认为这篇小说在语言上有突破吗?”她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追问。

写作要厚重:想和盘托出一方水土

严歌苓写的故事都很厚重,她喜欢旧掉的历史和年代。一个长期旅居国外的作家怎么能把本土故事讲得如此绘声绘色?

她喜欢听故事,“我接触的人很多,走的地方那么多,我经常催着别人给我讲。朋友也好,熟人也好,生人也好,我都会让别人给我讲。”然后她把故事放在自己脑袋里的素材库中。

比如《寄居者》的原型是她1993年在柏林墙前听来的故事,经过了十来年的积淀,她把它从柏林移花接木到上海,变成了犹太人在上海的寄居生活。

是寄居这个词让她有了共鸣,从1989年去美国,严歌苓做寄居者也已经有20年了。

她为这个故事搜集所有的素材,包括读了十多本有关那个年代的犹太人在上海的书,还专门从老一代人那里了解细节,比如什么牌子的香水,什么裁fèng店,什么舞厅,什么牌子的风衣大衣等等。

“当时上海在这样一群人的生活的状态能够和盘托出,当时他们怎么生活,我把他们和盘托出的时候,是一方水土和一段很有趣的故事。”

感qíng要浓烈:女人再成功,归宿还是感qíng

她从不写都市qíng感,因为她觉得都市人的感qíng很苍白无力。

她笔下的qíng感都是浓烈的,笔下的女人甚至有点“一根筋”似地对爱qíng猛烈追求。比如《寄居者》里女主人公敢爱敢恨,《一个女人的史诗》里红色女兵对丈夫“哼哧哼哧”的爱,她笔下的女人爱起来是从不吝啬、从不惜力的。

而这也恰恰是她自己的爱qíng观。

“我觉得一个人不管怎样,要给出去的感qíng都是非常浓烈的,非常深的。”她曾经有一段以失败告终的婚姻,她也毫不忌讳地说起,“我对我的前夫至今难以忘怀。”

她现在的丈夫,一位美国的外jiāo官,多年来,她一直追随他去非洲、去台北。“我很在意我先生的一切,他的事业我能帮上的就会去帮。我很在意我在他眼里的形象,比如发脾气很可恶的样子,我会尽量减少。”

“爱人是一种纪律”,这是她曾经跟朋友提起的一句话,“当然是一种纪律啊,不是一个长期饭票到手了,爱gān嘛就gān嘛,我认为不是这样的。”

她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有时候写作写得很忙了,我先生下班回家看我还穿着睡衣,就会说:我都怀疑我没去上这个班。”

后来她尝试去一点一点改变,比如一大早为他煮一杯咖啡,在他回家之前准备好晚餐,穿上好看的衣服。

你真的很难相信,身为一个文笔犀利的女作家,她的感qíng观是如此传统:“女人所做的一切,你再成功,你的归宿还是感qíng。你的成功能够使这份感qíng变得有价值,全世界关注我有什么用?我还是要爱我的人来关注我。”

她说她现在所做的一切,她的先生都为之自豪。

罗雪挥

在很多人印象中,严歌苓是一个台湾作家,因为她文章中人物处处透露出的温婉细致,也因为90年代之后一系列她的畅销作品都出自台湾出版社,有的更经电影改编后让大家熟知——如李安执导的《少女小渔》,李翰祥的《女房东》还有陈冲导演的第一部影片《天浴》,都出自她的小说。

可这位让内地读者即熟悉又陌生的作家,却是地地道道的出生于上海、童年生活在安徽、又成长于成都的大陆本土作家。说她本土也不准确,1989年已过而立之年的严歌苓赴美留学后,便长期生活在美国,在远离母语的环境里,用中文,想象着重温着属于她那个年代的记忆和故事。其产量和质量始终保持稳定的水准,在国内同年代作家中少有。

今年,她又连续出版了2本小说《第九个寡妇》和《一个女人的史诗》。小说仍然继续了她的女xing视角,背景同样是她熟悉的上世纪40~80年代。不同的是,小说变得轻松甚至诙谐,她也开始将个人经历的片段糅进自己的小说。

写作20年,严歌苓说,她希望读者了解到她的另外一面——存在于她讲述的固定时代下的那些女人的故事里。

生命每天都有狂欢的色彩

中国新闻周刊:《第九个寡妇》和《一个女人的史诗》在文风上有了突变,从血腥、无qíng变得很有娱乐xing,如《第九个寡妇》的英文版叫《在饥荒与qíng人们之间》,有评论称这是中国当代文坛上第一个快乐寡妇,什么原因让你有了这样的变化?

严歌苓:我的个xing有非常黯淡的一面,有的时候是绝望,但是也有非常爱开玩笑、cha科打诨的部分。我觉得那么无qíng的故事,如果再用很沉重的方式去写,就会出现控诉的感觉。那种控诉的语调我们用了很多年,不够客观,也不够冷静。

写《第九个寡妇》的时候我正好在非洲,我看到非洲人是怎么样接受苦难,怎么样处理苦难的。非洲人这顿吃了下顿就不知道吃什么了,然而他们照样在唱歌跳舞。女人背着孩子,一边用棒子打木薯,一边跳。这种对苦难的接受形式让我非常感动。

生命每天都有狂欢的色彩。

中国新闻周刊:这种调侃与诙谐的语调会不会对苦难有不敬的成分?

严歌苓:我觉得没有。悲剧表现出来的喜剧调子,实际上更可悲,是卓别林式的。

不过《第九个寡妇》中的王葡萄是一个胜利。所有她战胜苦难、危机的方式,一步一步都是胜利的。她在生活当中,在男人当中都游刃有余。王葡萄是一个非常英明的人,了解风水轮流转,最后还会转到原地,这种悟xing和直觉很理想化。但我自己恰恰是和王葡萄相反,有的时候我会逆着自己的直觉。

中国新闻周刊:你属于很理xing的一类人吗?

严歌苓:我是一个很“纪律”的人,后天qiáng加在自己身上很多纪律,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我的本xing有时候会发作,但我会马上让自己收敛。

中国新闻周刊:但你描绘的女xing很多都是将天xing发挥到酣畅淋漓的人物。

严歌苓:这是我的向往。我12岁进入部队,就知道让天xing泛滥是绝对要吃苦头的。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怎样收敛自己。但是从我本xing上来说,应该有和她们近似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做小说家?因为我可以在书里再活一遍!

中国新闻周刊:你笔下很多人物都比较复杂,并不是单纯的纯洁或者坏。

严歌苓:人xing不就是这样的吗?完美的人还有什么写头?就要不断地把人xing打开给你看,这很过瘾。会让你吃惊的。

中国新闻周刊:人xing里的哪些方面会让你吃惊?

严歌苓:我很小的时候在文革中看到的东西就经常让我吃惊,天天吃惊。很多你没有想到的一些人物,假如没有文革,他都是另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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