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传统叙述里的cha叙、倒叙,已经开始了对小说时间的探索。遗憾的是这种探索始终是现实时间意义上的探索。由于这样的探索无法了解到时间的真正意义,就是说无法了解时间其实是有关世界的结构,所以它的停滞不前将是命中注定的。
在我开始以时间作为结构,来写作《此文献给少女杨柳》时,我感受到闯入一个全新世界的极大快乐。我在尝试地使用时间分裂,时间重叠,时间错位等方法以后,收获到的喜悦出乎预料。遗憾的是《钟山》在发表这篇作品时,将对我的意图进行小小的友好的破坏。我这篇小说有四大段十三小节,我故意采用1234123412312的小节排列,以显示这四段的同步关系。但发表时将成为12345678910111213小节的排列,然而这并不影响我今后为《钟山》写稿的热qíng,因为这种热qíng是针对范小天成立的。
两年以来,一些读过我作品的读者经常这样问我:你为什么不写写我们?我的回答是:我已经写了你们。
他们所关心的是我没有写从事他们那类职业的人物,而并不是作为人我是否已经写到他们了。所以我还得耐心地向他们解释:职业只是人物身上的外衣,并不重要。
事实上我不仅对职业缺乏兴趣,就是对那种竭力塑造人物xing格的做法也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我实在看不出那些所谓xing格鲜明的人物身上有多少艺术价值。那些具有所谓xing格的人物几乎都可以用一些抽象的常用语词来概括,即开朗、狡猾、厚道、忧郁等等。显而易见,xing格关心的是人的外表而并非内心,而且经常粗bào地gān涉作家试图进一步深入人的复杂层面的努力。因此我更关心的是人物的yù望,yù望比xing格更能代表一个人的存在价值。
另一方面,我并不认为人物在作品中享有的地位,比河流、阳光、树叶、街道和房屋来得重要。我认为人物和河流、阳光等一样,在作品中都只是道具而已。河流以流动的方式来展示其yù望,房屋则在静默中显露yù望的存在。人物与河流、阳光、街道、房屋等各种道具在作品中组合一体又相互作用,从而展现出完整的yù望。这种yù望便是象征的存在。
因此小说传达给我们的,不只是栩栩如生或者激动人心之类的价值。它应该是象征的存在。而象征并不是从某个人物或者某条河流那里显示。一部真正的小说应该无处不洋溢着象征,即我们寓居世界方式的象征,我们理解世界并且与世界打jiāo道的方式的象征。
一九八九年六月
52书库推荐浏览: 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