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有一个星期,你们持续见面,有天下午,你们总算决定应该保持体面的外表,去公园转转,结果却再次倒在了chuáng上,各自飞快地脱掉衣服,你脱口而出的"一chuáng无成",引得他大笑起来。你们做爱,喝水,抽烟,再次谈起各自的童年,jiāo往过的人们,不时地头一次讲起某个早已遗忘的对象。你们彼此谦让,有时会让对方一口气谈上半个小时,丝毫不舍得打断。他惊叹你对xing的激qíng,以庆幸的口吻谈起几个xing冷的同居前女友,并详加描述了几次颇有创意的野合场景。然而真正意味深长的是,你们谁都没有兴趣讨论,和她共度的那一晚,以及在你离开之后,房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我
那一晚,我似乎睡着了一会儿,醒过来,又睡过去。完全清醒过来时,房间里已经有淡淡的阳光。她也已经醒了,我们目光相接。那一晚,我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是属于黑暗的,秘密的,不需要开灯的。我不想向你提起,我觉得,说出口,一切都会变得不同。你或许会误解,那些词语会在你的脑海里纠缠不休。你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安静和沉默,持续了好几天。但你还是来找我了。你说,你没睡好,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失眠。我们做爱。然后,你侧身向里。我们不发一言。你向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我问你,刚才是不是睡着了?你说是啊,好棒的chuáng。其实我的chuáng,式样陈旧,嘎吱作响,但用的被子不错,蚕丝被。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觉得你似乎扎入了一种亢奋,而我也全力配合。我们愉快地jiāo流,尽qíng地xing爱,无法勃起的时候,我就用手指体察那里的种种jīng妙之处。而你慷慨地打开自己,好像绝无私密可言。可我有一种不安全感。我观察着你,等着一种爆发的出现。谁能理解人心的真正微妙之处呢?
就在这种不明所以的暗自等待中,我写完了那篇《浮士德》,发给你看,等着你来谈论。我告诉你,小说里的男人,自然是以我为原型的,而那个让他失去写诗热qíng的女子,则以……于是突然之间,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方法来逗逗你,我对你说,是以你和她两个为原型的。你什么都没说。我们穿过公园,你说,你只想找个有树荫的地方坐下来。
那你对这篇小说怎么看呢?
有意思,你说。看起来,你只想到此为止。
那你喜欢它吗?
你回答,很高兴我写完了一篇小说,虽然没看到足够的内心冲突,却看到不少男女之事的细节。
我想写出一个男人的挣扎,灵魂和ròu体上的。
但这篇没写到挣扎,写的只是自得其乐,你不可能什么都拥有,才华、爱qíng,你不可能让你的主人公像你一样,左拥右抱!而且,你真觉得她有能力诱惑你,让你偏离你的文学大道?
你终于提到了她。
其实这段时间,我没再见过她。可你谈起她来了。你说,你想象得出她的luǒ体,体型匀称,皮肤白皙,一动不动地躺着。她也不害臊,你,亲爱的你,我的你,你说出了这样五个字,这五个字,剥夺了我以为你拥有的神秘感、独立感。就没有人叫她停止躺在那里勾引你吗?应该让她的父母进来看看,他们会要求她立即穿好衣服的。你发怒的样子还算美丽,我愕然发现,我从未观察到你的内心。我假装你和别的女人不同。我假装你在距离之外。
我很庆幸,有一些事,我和她的事,我从未告诉过你。
你
你想到自己刚开始,以为他并不真正喜欢她,还高兴了一阵,完全放松警惕,现在看来,她还是赢了。因此一路上,你都在想象那个女人。
你的小说是这样构思的:她有极其美丽的身体,但这种美丽从来没有机会得到男人的欣赏。实在因为她的相貌乏味,尽管时不时地露齿一笑,也完全于事无补。有个建筑工人,就在她家楼下gān活,脾气粗bào,因远离妻子而几近抓狂。那男人在她冲淋浴的时候冲进了她家,把她的脸紧紧地压在了浴室墙壁的瓷砖上(为了不看见她那张近乎丑陋的脸,自然),把她的双手用绳子绑在了水管上(这个想法让你xingyù突生)。他连水龙头都没关,就这么浑身水淋淋地长驱直入了她。(她将发出无可救药的呻吟之声。)结束后他解开她,迫不及待地转身想走,但她却滑坐在地上,抱住了他的腿,喃喃低语起来。她告诉他,她终于有幸中了一个男人的蛊惑,为此甘愿终身服从对方,屈rǔ将使她甘之如饴。
突然你又想到了戚夫人的故事。要不要把她的双臂和双腿也全部截去呢?你摇了摇头,一个黑糊糊在血里蠕动的ròu体,显然就文学而言,不够生动。你又想起了他。应该把他关在一个房间里,手脚都铐在chuáng上,只使用他那部分xing爱小工具。有时候,你也会充满博爱之心,把他免费出借给那些单身女友们享用。她自然得陪着他,把他们关进一个房间里好了,你可以为她再现一个古代的"木驴",唯一不同的,是以电力驱动。她将被绑到那电驴上。而你,只要轻松地按下开关,那机器就会开始上下抽xxcha,cha上几个小时,几个星期,经年累月,一刻不停……但这想象似乎有点过了,也有点陈词滥调,有种马达哒哒哒不停的蠢相。你打算把这一整个小cha曲全部删掉重来。
独自一人时,你就把他们拿出来想想。你当时没有意识到,其实之后你也再无机会意识到,在他和她之间,有着大量永不为外人知的细节。那是秘密,是不需宣布的结盟。而你,已经离开他们,但仍在他们之上盘旋,从自己的经历、想象中,提取表面的那一层素材。
显然你和他的关系有了裂痕,你们都很清楚,回不到你开口之前了。你们都没提到这点。那次他陪你去路边打车时,还问了问你的小说进展如何。哦,那个,你说,我写不下去了,我已经放弃它了。
但这不是事实。
他们躺在温暖的被子里,他的右胳膊搂着她,两个人的腿jiāo叉在一起。他的眼睛闭着,他说这是他第一次跟一个女人说起自己的过去。在他说的时候,说那一晚的始末,说那事qíng发生的过程时,她一直抚摸着他的胸部。最后他沉默了,而她轻轻吻他。吻遍了他的脸,一遍一遍告诉他,她爱他。
她是爱他,心疼他,可她也想知道,后来呢?
后来?我去住校了。
但你记得那晚发生的事……
是,比昨天的事记得还清楚。
只有那一晚吗?她问道。
她察觉到自己问句的尖利,也后悔了一下自己不慌不忙的残酷。她有什么资格盘问他?仅仅因为是一个作家,就可以这样不带怜悯地深入下去吗?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很奇怪,那一晚,我记得一清二楚,可是那个夏天剩下的日子,我不知道都gān了些什么。那时我心里好像只有那个女孩,甚至想过带她一起走,离开家乡,去别的地方。夏天结束以后,我回到学校,又不想她来找我了。很快我考上大学,去了南方,走得更远了。有了更多姑娘的故事。
看来你对你的生活还挺心满意足的。
你他妈想听我说出什么?他反应的激烈让他们俩都吃了一惊。
没什么,青chūn期,伤害,弗洛伊德,她说。
他叹了口气,把胳膊从她脖颈下抽出来。
他们又静静地躺了一会儿,各自转着心事,被一种懒洋洋的相对孤独所笼罩,谁也不愿再说出什么了。
他们起chuáng穿衣时已经是晚上了,她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摸着黑穿衣,下chuáng,再下楼的。
他看上去心平气和,他说我们再约时间吧。他说这话时已经知道,在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内,他不想再见到她。
但他没法不去回想她那些问句。他确实已经忘了,那个夏天,还发生过一些什么。他想起故乡老宅子里,还藏着他写的一些日记。他想知道,那时,他曾经如何表达。他得去找回它们,他很清楚,它们放在哪里。阅读它们,让回忆冲自己的后背再狠狠推上一巴掌?他不住地思来想去,于是知道自己得回一次家了。
我
为什么我会向她发出召唤呢?一小时后,她穿着gāngān净净的白色内衣,gāngān净净的白色裙子,打了车赶来。我在阳台上,她曾经非常熟悉的阳台上等她。看着这个小人影从车里钻出来,仰起头观望一番,然后朝我挥了挥手。在出租车忙着掉头离开时,她推开底楼的黑色大门。我从阳台走去楼梯口,她正好走上最后一段楼梯,脸上带着一贯顺从的微笑。然后,手自然而然就牵住了我的。房门很快就在我们身后关上了。
我跟你说起过我的过去,其实我夸张了很多,把事实变形成了适合在一个短篇或一个中篇里层层铺垫的故事。其实她的故事才叫有趣,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正相反,很无趣。这要看你是以伍尔芙的眼光,还是以萨冈的眼光了。她是独生女,家里很有钱,父母做生意,对她宠爱有加。她要什么,父母都会给她。当然她也想不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故意捣蛋。她和她母亲关系很好,两人简直就像是姐妹俩,到现在还经常一起出去逛街,手拉着手或者臂挽着臂。她结婚的时候刚满二十二岁,对xing爱一无所知。对方可能还有些经验。总之开头很糟糕,但渐渐的,xing意识开始在她身上蠢蠢yù动了。一切本该很好。可那丈夫,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出现了无快感症状。xingjiāo本身可以持续一个小时以上,但却在最后关头一无所获。于是,有些事就开始发生了。他先是耐心地cao作她,那些繁复的姿势让她筋疲力尽。有时一次就得熬上好几个钟头,她感觉自己体液完全枯萎,求他,别再继续下去了,可无论她大声呻吟还是哀哀哭泣,都无法打断对方那一二三四,坚持不懈的cao作。再后来,他换了一种方式折磨她。也没多严重,顶多让她叫唤的动静大一点儿。(听她哭叫,确实是一件很有快感的事。)她抗拒过,生气回过娘家,但她没和她妈讨论那些。那丈夫继续如此。那些小动作,其实也没什么,完全没到滴蜡鞭打这种地步,他只是喜欢用手用力拧她,拧得她白天仍然隐隐作痛。有天她看到一篇文章,说是这样做,容易引发Rx房疾病如rǔ腺增生什么的。她拿给他看,但他继续这么gān,甚至有点变本加厉。有时半夜醒来,她发现自己的双手习惯xing地、紧紧地,护着自己的Rx房。
她和我认识后,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到上chuáng这一步。
我耐心地等她洗完澡,房间里的音乐特意选择了安闲沉溺、不乏激qíng的LaurieAnderson。她从浴室出来,动作迟缓,我开始在她的身体上涂抹昂贵的茉莉jīng油,在等待其催qíng功效徐徐升起时,我夸奖了一番她奶油般滑润的身体。
过程本身大同小异。但在我把用过的纸巾收拾走的时候,她背对着我,飞快地喃喃地说了声谢谢。没回头。
你还记得,我曾经和你讨论过xing高xdxcháo吗?那些观点,比如男xing体验到的幸福感、快感和女xing的是否大体相当;如果有差异,是由什么造成等等,因为谁都没法给出定论,我们还是暂且搁置吧。我想说的是,她的,很特别。她会笑。不是那种高xdxcháo过后,脸上不知不觉浮现出来的笑意。而是忍不住的笑,掩饰不住的开心的笑。不,她不怕痒。做完后,她还会笑。咯咯地,笑上一阵子。并且,从来没有一次忘记说谢谢。这种对彼此配合默契、互相舒服过了,并因此心qíng十分愉快的一种外在表现,不知为什么,让我很羡慕……一个欢笑的身体,一个享受快乐的身体……每一次,看到她笑起来,我就会体验到一种痛苦的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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