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最好的时光_张悦然【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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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有了慈溪路,有了万航渡路的知jiāo,再后来有了大自鸣钟。打口碟变得铺天盖地,品种也多样化了。当然,那时候的我也变得更有钱了,每周都会抱回一堆从前买不起的唱片,再后来,连打口也慢慢消失了,就好像一个伤口愈合似的。不过,伤口愈合的时候,从前的热qíng也消失了大半,买来的许多唱片要过许久才想起来听。

  不久前的某天,一位朋友来我家,偶然看见架上的那堆打口碟,说起当时他就是在知jiāo卖碟的主人,不由得感慨万千。如今大自鸣钟变成了一只空壳,就好像岁月也一并被挖成一栋空房子。而我,也有了新的稀缺爱好:黑胶碟。对,就像贾樟柯在他的电影里说的那样:消逝的东西,才吸引。

  第19节:大事小事记(4)

  1994年,圣诞贺卡花光所有的零用钱

  小饭 报社编辑

  兜售圣诞卡片的那些小商贩在1994年突然变得很受欢迎,不知道是被谁安排的,我们要在节日前互赠卡片。一张卡片一块钱,倒也不贵,但我有50个同学啊,更要命的是,那时候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偏偏才就50块。男同学我就不送了,我又不喜欢他们。除非是笨蛋,不然把价值一块钱的圣诞卡片jiāo给男生就是làng费;可是jiāo给女生就容易了吗?qíng窦初开的年轻人喜欢暧昧,可是我胆子小,完全想不到十多年后我变得这么厚脸皮。可我还是偷偷腾出一部分贺卡给年级平行班里那些美得要死的女同学隔壁班的女同学会比自己班的更好看,这是常识。

  那一年啊,学校门口的那些小商贩见到我们就喜笑颜开,虽然各自口袋里钱不算太多,但是我们一起去参阅他们那些小铺的伙伴们人数很多。比如说,我的同桌小陆一连买了五张卡片,我看着他买的。他就像完成了一件重大的事qíng那样,把那五张卡片放在自己的兜里,然后骑着自行车回家去了。据他自己说,他足足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去构思贺卡上他对那些女生的祝福语句。

  "我对她们写的话都不带重复的!"第二天当他送完那些卡片,他骄傲地对我说,"除了"我喜欢你"之外,我根据她们不同的特点都极尽可能地chuī捧了她们,她们看到我的那些话一定会很高兴的,我敢保证!"

  1994年,因为对那个成人的世界还很陌生,我是那么的谨小慎微,没敢像他这样大胆地去gān这些事,我的那些贺卡里只有"祝你平安"之类的土话。我没办法赤luǒluǒ地表达自己对漂亮女同学的喜爱,甚至于,我都不敢相信同桌那番话的真实xing。

  1995年,就连妈妈都在看甲A联赛

  高维安 杂志编辑

  有一天,一位父亲在教育局搞体育工作的女同学拿来了一叠甲A门票,把几乎全班的人都带进了体育场,那天,我们见证了一场甲A历史上的经典大战大雨倾盆下,上海申花以1:6的惨痛比分败给了广东宏远。虽然惨败,不过几张阳光帅气的脸庞,以及他们在瓢泼的大雨中奋力奔跑满身是泥的样子还是很让人迷恋,在需要偶像的青chūn期里,一下子就在女孩们的心里生根发芽。

  §虹§桥

  第20节:大事小事记(5)

  那段时间,我像一个真正的球迷一样在整个星期里都默默期待周末的那一场比赛,在出刊的那一天早上就抢着去报摊上买一份《足球报》,对每个球员的身世和八卦都津津乐道,甚至在心里怀着一个想要考体育学院新闻系的梦想……1995年的甲A由于上海申花的夺冠而变成上海人的全民盛宴,人们对甲A的热度大概也到了顶点,从我老爸那样的中年男人,到我的闺蜜和表妹这般的未成年少女,都痴迷不已,而当球队的大巴从体育场驶出,总能引起疯狂的女中学生们的一路狂奔追逐。那是一段人们对中国足球还怀有美好憧憬和幻想的年代,在那些刹那间成为明星和富翁的球员身上,大家寄托了在和平年代里缺失的英雄主义的qíng结,而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的这种qíng节和热qíng在倏忽间就不翼而飞了。

  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看中国足球了,并且会常常嘲讽我那仍在守着电视机看得一脸失望和愤怒的老爸。还记得2006年世界杯半决赛结束后,我在巴黎,全城的人都在庆祝法国队进入决赛,那种集体主义的喜悦,真叫人怀念那个痴狂的上海1995年。

  1997年,香港回归

  丁丽洁 出版社编辑

  1997年7月1日,我结束了中考,有惊无险地升入了当地最好的高中。父亲答应我说,如果我考上了,就给我买一台索尼的WALKMAN,还要带我去上海玩上一圈。我们选择在7月1日出发去上海,因为那时刚刚开通了当时去上海最快的列车,而且,我们可以在那天晚上去外滩看庆祝香港回归的烟花。可是那次列车当天的票卖完了,为了看烟花,我们不得不选择当天下午的慢车。一路上,慢车经过很多发大水的地方,有一次临时停车竟然停了近一个小时。但是为了烟花和WALKMAN我还是非常平静地接受了一切,包括炎热的天气和对面吵闹不休的男孩。

  最终我们没有能在外滩看烟花,只是在出租车经过外滩的时候瞥到了一两朵。不过,我也没有觉得特别的沮丧,毕竟,第二天我就拥有了一台崭新的WALKMAN。

  第21节:大事小事记(6)

  1998年,张信哲在北京开了演唱会

  霍艳 作家

  虽然我小时候也短暂迷恋过古天乐、谢霆锋等英俊小生,但张信哲始终牢牢占据着头号偶像的位置。1998年小学五年级的我,为了看张信哲北京演唱会,被姑妈以糟蹋钱为名在院子里大骂一顿,倔犟的泪水始终含在眼眶里,掉不下来。那场演唱会也是我人生中看过的第一场演唱会,180块钱在当时已经能买到很不错的座位,我还记得是我爸咬牙跺脚掏出了这份票钱,而现在最便宜的学生票也很难买到这个价位的。11岁的我在嘈杂的人群中一字不差地跟唱了阿哲的每一首歌,周围的女人都是撕心裂肺,疯狂叫嚷,而我却不哭不叫不吵不闹,静静地注视着舞台上那个渺小的背影,不管他换的衣服是不是合身,不管他和女艺员热辣的舞蹈是不是协调,不管他的小提琴是不是音准,我都坚定不移忠贞不贰地在心底跟自己说:阿哲,你会是我一辈子的偶像!那场演唱会的嘉宾是蓝心湄,那时候她的知名度只限于娱乐杂志的边边角角,她和阿哲的亲昵让我心生嫉妒,心想这个爆炸头、大胸女有什么好的。

  再后来,我看了张信哲在北京的所有演唱会,从最便宜的学生票到媒体工作证的记者专席,看着40多岁的张信哲穿着渔网装和舞蹈艺员大跳热舞,看见他chuī了一个很不符合年纪的发型,看见身边的观众已经从高中女生变成了孩子的妈妈,我突然觉得那最好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1999年,千禧年的最后一天据说地球要毁灭

  丢帕 Nap咖啡店店主

  千禧夜我在武汉的一个溜冰场上。经过一夜的努力,我学会了滑旱冰,我的室友KK恋爱了。可事后我才意识到,那一夜竟是一个预谋!

  新当选的学生会主席邀请我们一寝室的女生一起去滑旱冰。我们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来狂欢这么个特别的日子,就说好。早先的竞选活动我没去,因为我还没搞清楚地点在哪就结束了。后来据KK说,新主席好像是被硬推上去的,说什么他的名字Bison就是水牛的意思,牛就是吃的是糙,吐的是奶。大家都喜欢他,他就赢了。我想难怪呢,那么快就结束了。不过看在他请我们玩的份上,我想大家应该选得没错。

  第22节:大事小事记(7)

  主席同学那夜显得既腼腆又紧张,头发jīng心打理过,看上去很jīng神。只是当他知道我们寝室里除了KK还可以滑一滑其他人基本都不会时,有些傻眼。但主席同学人很好,愿意一个个地带我们。当新世纪的倒计时开始时,我们很开心,因为基本可以站在轮子上欢呼新年了。主席同学不可避免地被带着摔了很多跟头,在他终于可以带上KK进场驰骋的时候,那种如释重负的表qíng真让我们有些过意不去啊。天开始亮起来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独自绕着场子滑啦,后果就是换了鞋后我连路都快没法走了,而KK则带着一脸的幸福回寝室补觉去了。

  9年后在我尝试着回忆这些过往时,我发现很多细节已经记不清了,而我们的主席同学和KK已经成了小明爸妈,在地球的另一边过着平凡又幸福的小日子。再过20年,或许小明爸可以告诉小明:"追一个女孩子不用带上一屋子的女孩子,尤其是滑旱冰的时候。"

  2001年,申奥的夜晚,长安街的公jiāo车顶都站了人

  周嘉宁 作家

  申奥成功的那天晚上我刚刚到北京,那是我和朋友第一次到北京玩,住在地坛附近的一个地下室旅馆里。由于前一天在火车上并没有睡好,我们都没有出门去,所幸有电视,便开始看那场现场直播。其实我记得当麦克风里念出China的时候,我并没有听清楚,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门外面突然响起来一阵剧烈的欢呼声,然后我们就在这片欢呼声中乐颠颠地跑去了长安街。

  那时长安街已经迅速地封路了,出租车开到附近就只能停下,司机跟我们说,地铁也停了,你们得自己走过去了。于是我们就走,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人,热气腾腾,甚至有空的公jiāo车横在马路中央,年轻人就爬上去站在车顶唱国歌。我们就这样随着人流走过去,又逆着人流走回来,所有的人都在大声说话,女孩坐在男孩的自行车后面,手里拿着国旗。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马路上,一直走到了天亮,那以后还有很多次,可是只有那一次,是我与很多很多人一起走到了天亮。快要出太阳的时候,大家都累了,于是天安门广场上坐满了人。我想要看升旗,凌晨的时候有些冷,我就只穿了吊带衫,忍不住枕着书包在地上睡了一会儿,这是我第一次来到北京,没有想到9年以后,写这段文字的时候,我还在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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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节:大事小事记(8)

  2003年,非典,马路上空dàngdàng

  张颜 留学生

  2003年我刚刚大学毕业,不再住宿舍了,就待在西二环的家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美国的签证能够批下来。每天傍晚我都要出去逛一圈,因为非典的关系,马路上空dàngdàng的,小饭馆里也都是空的,显得蝉的叫声无比刺耳。我的爸爸妈妈也都不用去上班了,放假在家里,他们每天下午都用消毒药水把房间里的东西全部都擦一遍,然后再把地板也拖一遍,于是我就躺在chuáng上,听着我喜欢的音乐,闻着空气里浓郁的消毒药水的气味,觉得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

  后来我家楼下小饭馆里一对贵州来的夫妇突然不见了,街坊都说他们得病了,我觉得不可思议,虽然说每天都在死人,但我没有想到会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我想念他们家做出来的腊ròu炒蒜苔,还有那香喷喷的怪噜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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