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这种下三烂,也配上大学?!”小月她四哥说。
“林庆堂,你今天要是不背俺妹妹,俺就废了你,”小月她五哥说。她五哥是我们这一带有名的混混儿。
小月她大哥命众人启开棺盖,小月铁青着脸躺在里面,我望着小月心里一阵阵发紧。我心想,小月,你不应该呀!不应该呀!
小月的五个哥哥催着我快点背,我咬咬牙走到棺材前,众人将小月的尸体放在我的背上,小月的脸冷冰冰地压在我的脖子上。这时,凄婉的唢呐声响起,众人chuīchuī打打地跟在我身后,漫天大雪,仿佛在为小月送行,又仿佛在为我叫屈。
恶梦终于过去了,我一个人跪在小月的坟前,又给她烧了最后一张纸。我心里发誓,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我永远也不会再回北滩头了。
雪停了,夜里的风把头顶的树叶chuī得哗啦哗啦地响,我的脑海里闪现着与小月相处的各种回忆。
我自言自语道:“永别了,月,我可怜的妹妹,忘了我吧,我不是一个好男人,为了我你不值得这样做。我走了,有朝一日或许我会在huáng泉路上与你相遇,到时候,到时候我再向你忏悔,向你解释,向你诉说吧。”
我是连夜离开家的,只和父母匆匆地告了别。母亲哭得很厉害,父亲沉默不语,弟弟把我送到村头。连夜走是想快点离开伤心地,也是想避开村里人的眼色。我走了,下决心不再回来。
回到学校,更大的麻烦还在等着我,小月她大哥写的那封信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全校师生都知道了我和小月的事,校党委决定开除我的学籍。这可急坏了我的导师蔡恒武,蔡教授怒气冲冲地去找校长。李校长很客气地接待了蔡教授。
“蔡老,您消消气,我非常理解您的心qíng,不过我作为一校之长,对这种败坏校风的事不能不管不问呀!”李校长客气地说。
“李校长,正因为不能不管不问,我们才应该实事求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我们是医学院校,怎么能不懂得这个道理?你也是我教过的学生,在神经外科领域,林庆堂是一位很难得的奇才,若问谈婚论嫁,他也是大龄青年了。年轻人没处理好个人生活问题,我们应该帮助开导,不能一棍子打死嘛!”蔡教授激动地说。
“蔡老,”李校长继续解释说:“校有校纪,家有家规,如果不严肃处理,怎么才能警示其他学生?”
“李校长,我以校学术委员会主任的身份qiáng烈要求校党委重新考虑对林庆堂的处分。我们不能让一个即将硕士毕业的医学奇才就此夭折,你知道将来他拿起手术刀,会挽救多少人的命吗?”蔡教授据理力争。
“蔡老,您说他是医学奇才,表现在哪儿了?”显然,李校长有些被说服。
“林庆堂的毕业论文大胆创新,在国内首次对国人的海绵窦进行了大样本、全面细致的显微外科解剖学研究,填补了国内空白。他的硕士毕业论文让我们终于有了国人自己的海绵窦显微外科解剖学资料。林庆堂为此付出了艰辛的努力。这半年来,他几乎吃住在解剖室、实验室,对这样一个出色的人才,我们不问清青红皂白就开除,我认为十分不妥。”蔡教授语重心长地说。
蔡教授的话深深地打动了李校长,他说:“蔡老,您老别着急,我会把您的意见带到校党委会上认真研究,您先回去吧。”
就这样,我逃过了一劫,学校对我的处分由开除学籍改为党内记过,但留校任教的梦想破灭了。
我的qíng绪异常低落,不知道往后的路该怎么走。蒋叶真也很痛苦,自从我被党内记过后,她的父母就坚决反对她与我来往。蒋叶真也对小月的事耿耿于怀,认为我一直欺骗她的感qíng。我一直想找蒋叶真谈谈,但是她一直回避我,这就加重了我的痛苦。我预感到我和蒋叶真没戏了,只好每天在实验室里瞎折腾,想用工作麻醉自己。
有一天,我正在实验室的电脑前工作,蒋叶真来了,她脸色有些憔悴。
“庆堂,我们俩谈谈吧。”
我没说话,默默地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让她坐下。蒋叶真一坐下,眼泪就哗哗地流了下来。我们俩相对而坐,互相无言。最后,还是她先开的口。
“庆堂,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是我比你更难过,这些天我想了很多,其实,我们俩本不是一路人,我们还是分手吧,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说完她那浓密睫毛下的闪亮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泪水。
蒋叶真的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说什么都没戏了,我一个农村里闯出来的土包子,本来就不应该高攀人家大家闺秀的,我这种人只配娶小月这种村姑。但我是个男人,男人就要学会宽容。既然你认为我给不了你幸福,那我只好还你自由。
我勉qiáng微笑着说:“叶真,对不起,是我伤害了你,我同意分手,祝你以后幸福。”
蒋叶真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痛快地答应分手,她以为我会苦苦解释,跪下来求她宽恕,她很失望,她坐在椅子上抹了一阵子眼泪,然后猛然站起来,转身就走了。我默默地望着她逝去的背影,仿佛是一场梦,才刚刚惊醒。
第二章
毕业答辩很顺利,我的论文在国家级期刊上发表,但是我不能留校任教了。蒋叶真很顺利地分配到省卫生厅,我却因为背着党内记过的处分到处碰壁,找不到工作。
我从学校搬出来,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地下室,兜里的钱所剩无几,每天三顿饭都用方便面充饥。
我跑遍了省城的大小医院,大医院不愿意用我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小医院用不上我这种专业的人,我着实陷入困境和迷茫。人生都是有终点的,而我却找不到它的方向。
面对前途的迷茫,我不企盼天明,因为黑夜中总会找到北斗星;在没有找到目标之前,我不希望太阳高高升起,因为每一次太阳的升起,都意味着另一次黑暗的来临。人生有多少承诺就有多少负债,有些债是永远还不清的,人生正是在各种债的细节中演绎着催人泪下的故事。人的一生都是在还债的,因为只要活着就要欠下人qíng,感谢别人又不牺牲自己简直是一种苛求。我们都迁就在复杂的qíng感中,而使生活渐趋灰色。没有人不在旧传统中受nüè,只是在浮华中人们浑然不知。任何个体都无力抵抗观念和舆论的攻击,我们都在无形的压力中生存。
就在我极度痛苦,极度迷茫的时刻,我接到了导师蔡恒武的电话。他说:“庆堂啊,工作有着落了,我把你的qíng况向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穆怀中教授作了介绍,他最近在国家期刊上看了你发表的毕业论文,他对你很感兴趣。另外,穆教授是我大学的同班同学,他不会不念旧qíng的。庆堂啊,不要灰心,到了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好好gān,老师盼你早日成为全国知名的神经外科专家。”
我接到老师的电话,当时就哽咽了,我几乎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也报答不了恩师对我的培育之qíng。我放下电话,内心世界翻江倒海,激动不已,真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最爱的人与我共同分享,然而茫茫人海中谁是我的最爱呢?
第二天清晨,我认真打扮了一番,便坐公共汽车去了北方医科大学附属医院。
夏末的东州市天气格外炎热,公共汽车行驶在环海路上,海滩上挤满了游泳的人。我望着大海心qíng慡朗了许多。
上午十点钟,我走进了医院大院。院子里看病的人很多,出出入入的,车辆也很多。医院中心是个小花园,走到小花园前,我非常奇怪地被两棵高大的银杏树吸引了,这两棵高大的银杏树,粗壮笔直,银灰色的身躯,活像两把绿绒大伞,直cha云霄。那美丽的叶子,就像一柄柄梅花形的小彩扇,翠绿嫩huáng,一簇堆在另一簇上,不留一点fèng隙。两棵高大的银杏树矗立在小花园中间,像一对相爱以久的恋人,耳鬓厮磨,让人艳羡不已。
在银杏树的荫庇下,我紧张的心qíng安静了许多,穆怀中是全国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虽然有导师蔡恒武的推荐,我心里仍然紧张得不得了。
我来到神经外科医生办公室,一个四十五六岁的男人正在电脑前查看着什么。我小心翼翼地问:“请问穆主任在吗?”
他眼皮慢悠悠向上翻一翻,看都不看我一眼说:“在实验室呢。”我还想问实验室怎么走,但他的傲慢让我yù言又止。
我离开医生办公室,迎面走来一位护士,我问:“请问实验室怎么走?”
“乘电梯到十五楼往左拐就看见了,”护士热qíng地说。
我乘电梯来到十五楼往左拐,两扇玻璃上写着:实验重地,闲人免进。我根本不理会这几个字,顺着走廊往里走,病理室、标本室、解剖室,最后是实验室。
我从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白发老教授正在领着几个学生做实验,我判断这位白发老教授一定就是穆怀中,那几个学生有可能是他带的博士生。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一位女学生穿着白大褂走过来开门问:“你找谁?”
“我找穆主任,我叫林庆堂。”
这时,穆主任似乎听到了我的名字,他慢步走到门前问:“是小林吧?快进来,快进来。”
“穆主任,您好!”我惴惴不安地说。
我随穆主任走进实验室,“小林啊,你先坐一会儿,”他说,“这支猕猴刚刚麻醉,我们准备给他做ct扫描,扫描后咱们好好谈谈。”
“穆主任,这是在做什么实验?”我谨慎地问。
“这几位是我的博士生,他们正在做颈jiāo感神经节脑内移植治疗帕金森氏病的基础与临chuáng研究。”穆主任耐心地说。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穆主任指导几位博士生做实验,这时那支正在做ct扫描的猕猴突然停止了呼吸,几个博士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我毫不犹豫地跑上去给猕猴实施人工呼吸,猕猴在我的抢救下渐渐苏醒过来,大家当时被我的行为折服了。
“小林啊,你抢救的不仅仅是支猕猴,你避免了实验的失败和十万元的财产损失,”穆主任高兴地说。
“穆老师,这支猕猴为什么突然停止了呼吸?”刚才给我开门的那位女博士疑惑地问。
穆教授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知道穆教授是有意要考考我,我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是麻醉过深导致的。”
穆教授欣赏地点了点头。他说:“小林啊,来,到我办公室坐坐。”
52书库推荐浏览: 王晓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