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匣子头发湿漉漉地上楼,一个中年男人提着鸟笼笑眯眯地在门口候着。
话匣子假装没瞧见,掏钥匙开门。中年男人也要跟着进去,话匣子却一把把门关上,中年男人挡住门,嬉皮笑脸:“哟,不认识啦。”
话匣子使劲推门:“滚蛋!”
中年男人笑:“总他妈唱男人的歌,哪天变变?”
话匣子说:“变不了,几十年了!哪像六爷您,一天一变,跟花裤衩似的。”
六爷手上加劲儿,话匣子撑不住,六爷趁机溜进来。话匣子哼一声:“不要脸!”
两人进屋,六爷把窗帘拉上,回过身来,“哪天出去唱唱,让人也见识见识咱话匣子,打小就自个儿窝着唱,唱到什么时候是个了儿?”
六爷又走过去锁门。
话匣子幽幽道:“到死就了了,你关窗锁门的是要gān吗?”
六爷锁上门,回身盯着话匣子,一步步bī近。话匣子退后到沙发沿儿,笑说:“你想gān吗?”
六爷两眼冒出火来,伸手去摸话匣子的脸。话匣子一巴掌扇开,“滚开!”
六爷一把拽过话匣子,脸埋到话匣子脖颈处,深深吸一口,轻言道:“我后悔。”
话匣子挣扎,身上却慢慢发软,“后悔什么?”
六爷捧着话匣子的脸,“后悔当初没娶你。”
话匣子眼神迷离:“娶我,我也不嫁你!”
六爷把嘴凑到话匣子耳根处:“我他妈就是一窝囊废,白天身子僵,夜里身子痒,这日子闷头闷脑的,像在头上捂了层棉被,头上有钉子扎都不知道,我他妈浑,豆子因我而死,你我还不敢要,白花花的时光全他妈让我一人儿闷吞了??”
六爷吻话匣子,呼吸急促起来。话匣子放弃抵抗。六爷解话匣子衣服。
话匣子支吾:“大白天的,你是驴不是!”
六爷手忙脚乱:“我是驴,你是马,咱们俩造个骡子吧,这酒吧叫什么名儿?”
话匣子喘不成声:“震颤,震颤酒吧??”
六爷劲头儿上来,一把扯下话匣子的裤子,“好名儿,来,震颤一下!”
话匣子笑:“有病!”
两人脱衣解带。门外酒吧,一个男人在唱《北国之chūn》,“亭亭白桦,悠悠碧空,微微南来风”。楼道有黑猫,瘦得像枯木,蹿到角落里,两眼儿饿得冒光,叫一声,竟没回声。
六爷听见猫叫,后心像着了自己一弹簧锁,胸中裹着团气,闷得嗓子眼儿发甜。他狠狠地甩了两下腰,想甩开那团闷气,却越甩越憋闷。他抬眼望向天花板,白冷的电灯闪,发出嗡嗡声,他看着电灯,眼睛开始泛花,胸口像被锥子扎。
六爷沮丧地起身,开始穿裤子。
话匣子躺在沙发上咯咯笑,“没事儿,没事儿??”
六爷老脸一红,皱眉穿衣,不言语。
话匣子捡一件睡衣披身上,“不成正好,就你这破心脏,要是你在我身上蹬了腿儿,算谁的?”
六爷开冰箱,冰箱里满满都是啤酒、洋酒。
“你这儿没小二啊?”
“没有,爱喝不喝。”
六爷捡瓶外国啤酒,凑眼前看好半天。
“德行!看得懂吗?”
“看得懂,上面写‘热烈祝贺张学军同志五十岁生日!’”
“臭美吧!”
“底款儿是‘倾慕者,宁麦霞同志。’”
话匣子一枕头砸向六爷。
六爷开酒,一口气咕咚咕咚下去半瓶。
“真他妈难喝,一股子哈喇子味儿。这一瓶酒多少钱?”
话匣子张开四指。
“四十?喝一瓶儿哈喇子要他妈四十,还不如跟你亲嘴儿呢。”
“要不要脸啊你!”话匣子起身夺过啤酒瓶,自己喝起来。
“
你说,酒吧有什么可去的?灌一肚子洋水儿,两眼一抹黑,冲到人群里,逮谁摸谁,反正都他妈喝飞了,谁占谁便宜都不知道,bī去的地方!”
“充什么好汉啊,就跟你不想挣这钱似的。”
“隔壁老花猫开那间不是求我卖的地界?界底儿那俩南蛮子不是我说话二爷能租他?我要开早开了,活了大半辈子了就差这两个钱儿?”
“那时候你能知道这地方今天这样?后悔去吧你,就烦你这种心里酸着嘴上撑着的,什么年代了六哥?”
六爷咂摸着嘴,“话说回来,我琢磨过,我要是开个酒吧,一定全摆长条凳,一桌放一张高背大椅子,上面铺上一张虎皮垫,外面cha一酒望子,喝酒都用碗,有清酒,有浊酒,跑堂儿的得会筛酒??”
话匣子自己点了根儿烟,“进门再贴副对子,‘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您那是座山雕的聚义厅!”
六爷拍手:“好名字,我们话匣子人美,还聪明,你说说,我当初怎么那么傻?”
“你现在也不jīng!”
“不jīng!傻得就剩口水了,哪儿像我们话匣子,脚指甲fèng儿里流出来的都是人jīng味儿!”
话匣子看六爷神色异样,心中雪亮,轻笑:“别跟我这儿逗牙签子!说吧,什么事儿?”
六爷眉毛拉下来,红着脸笑。
“借多少?”
“闷三儿酒驾,还打了人,进了号子,酒驾罚两千,打人赔三千,车的钱还不知道呢,jiāo款领人,我凑了两千,你能拿多少给多少。”
“六哥,我手头也不富裕,你也知道我生意什么样儿。”
“得,就当没说。”六爷转身就走。
“闷三儿怎么回事儿啊?当代驾还喝酒,多大岁数了,还作?你说你摊上他有什么好处,那腿上十八针现在夜里还扎得慌吧。”
“你甭他妈废话,一句话,帮不帮?不帮,我也不求着你!”
话匣子把烟头一扔,“酸猴子脸,说变就变啊!不帮!有本事找你那帮瓷器去!”
六爷开门而出。
六爷走出酒吧,太阳刺眼。他心里泛凉,到一家小卖部买了一瓶小二,走到街面上,仰头灌。酒也泛凉,冰爪子一条线,渗到胃里化成火,搅得他心焦气躁。
话匣子提着鸟笼子追出来:“哟,脸儿都绿了,跟我这儿还较劲!鸟笼子不要啦!”
六爷也不瞧她,大步流星地走,“东西都撂你那儿,我踅摸人帮忙。”
“你踅摸谁帮忙啊?谁愿意给你这钱啊?”
六爷瞪眼:“你甭管,我混了一辈子还没朋友了?”
“行啦,老话儿说这叫ròu烂嘴不烂。”话匣子掏出一张银行卡伸过去,六爷立住,愣愣地看。
“怎么着?合着我还求着把钱送给你?要不要,不要你再给我磕一个,我也不给了。”
“那我就奉献一把,圆了你美梦,收下了!”六爷接过银行卡,一手狠狠地拍在话匣子屁股上,“闷三儿还!”
六爷转头走了。
“密码,密码你知道吗?”
“知道,我生日!”
“别臭美了!”
六爷嬉皮笑脸:“咱闺女,咱闺女生日。”
“我闺女!”
“咱俩谁跟谁啊!”
“德行,有没有点儿别的呀。”
六爷突然立住脚步,转身回来。
“你得再帮哥哥一忙。”六爷踌躇,烧了脸,“你帮我给晓波打一个电话,用你的电话打。”
“你自己不会打?”
“ròu烂嘴不烂,快点儿快点儿!”
话匣子掏手机,“儿子那儿有什么抹不开的面儿啊!”
“我想知道这小兔崽子死没死,惹没惹事儿。”
“号儿?”
“18601216850!”六爷不假思索。
拨通电话,六爷把耳朵凑到手机旁。
电话里传来德国战车bào躁低沉的黑嗓儿声,六爷和话匣子都皱起眉头。
半支歌儿唱完,无人接听。
话匣子又拨,六爷没jīng打采地说:“算了!”
“通了通了!喂?”
六爷喜上眉梢,凑过来,“问他最近gān吗呢,手上还有钱吗?”
话匣子示意六爷别说话,“喂,晓波,晓波?”
电话里一阵杂乱的吵闹声和音乐声,紧接着电话被挂断。
“挂了,我再试试?”
六爷拦她:“别打了,小王八犊子还能接电话,就说明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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