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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唐山大地震(1)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刘宝迎这场灾难给唐山及宁河人民带来的伤痛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但在抗震救灾过程中那些真挚的充满人xing光辉的事迹,将长久留在所有经历过这场劫难的人们心中。
从1976年初到1979年底,我在天津市宁河县防疫站工作,也就是说,我在卫生系统工作的这段时间,刚好经历了抗震救灾的全过程。所以我既是抗震参与者,又是大灾见证人。下面,仅就自己经历的唐山大地震做一些零星片段的回忆。
我住的宿舍轰然倒塌1976年,我在天津市宁河县卫生防疫站工作。那时防疫站和卫生局在一个院子里办公。1976年7月27日,也就是唐山大地震发生的前一天,天气出奇的热,直到晚上十点多,湿热的空气也没一点缓解的意思,知了还在叫个不停,人们热得没法入睡,好多人都在院子里乘凉。当时我在紧挨着化验室的一间宿舍里住。我打了一盆水,把全身臭汗擦了一遍,想睡,睡不下,于是又到院子里和乘凉的人们聊了一会儿。回宿舍,把水盆放在一个圆凳上,打算晚上热的时候再擦擦。睡到大概次日凌晨三点多,我被热醒了,心里烦躁,喝了杯凉水,觉得心里舒服一些,于是又躺到chuáng上挨着。就在这时,忽然看到一片橙红色,所有的东西都被这种橙红色笼罩,紧接着大地上下颤动,左右摇晃,放在小凳上的水盆“啪”地扣在地上。我来不及多想从chuáng上蹿起来,一步跨到门前,用力拽开门,冲到院子中央。与此同时,我住的宿舍轰然坍塌。我倒吸一口冷气,向周围一看,一间房屋也没有了,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电光火闪的瞬间,整个芦台镇都被夷为平地。整个大地一片死寂,耳边只有一些零星的砖瓦滚落的声音,清晰刺耳。过了片刻,四周几乎同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痛苦的呻吟、惊恐的尖叫、绝望的呼叫……我脑子一片空白,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这时防疫站的李桂贤、张思静从废墟中爬出来,卫生局的曹士安副局长、办公室副主任鲁文茂、李会兰、刘振兰同志也从废墟中挣脱出来。曹局长先缓过神来,对我们说:“抓紧救人,先救活着的,再掘砸死的。”我们这才反应过来,向喊声最大的卫生局司机刘印喜的房子跑过去。
“你们听!这底下!好像有人在呼救!”
一片废墟,没有工具,我们就用手刨土扒转,把刘印喜夫妇救了出来。刘印喜的妻子小于被我们刨出来的时候身上一丝不挂,蹲在地上哭着说:“丢死人了……真丢死人了……”曹局长把自己身上披着的chuáng单扔给她,说:“能活着就是万幸了,还有心思扯那淡!”大家救人心切,也没人顾得上这些了。
接着我们分头救人,我刨的这里有两个声音,一个是卫生局的副书记李文元同志;一个是卫生局医务科的阎换明同志。他们一声声地喊着我的名字,那声音我至今想起来心中还是一阵抽搐。我一边用手刨着土,一边喊叫他们不要向我喊话,以免力气耗尽。他们两个离得很近,qíng况却不同,李书记那里基本是被砖砸在里面,而阎换明这边是被土埋在里面。我想砖头透气,被土埋着可支持不了很久,于是我就先刨阎换明,刨了一会儿指甲就翻起来,流血,可当时顾不得这些。手指刨不动土了就去李书记那边刨砖,缓过来一点再去刨土,如此往复。因为砖头好刨,人也好找,李文元同志先被我刨出来,刨出李书记上半身的时候阎换明还没找到,我就跟李书记说:“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那边阎换明还没找到,您先坚持一会儿……”
李书记说:“我可以坚持,小刘你快去救他!”
这时,我一边刨一边叫他,但是已经听不到阎换明的回应。又刨了十多分钟,小阎的头才露出来,他的脸已经憋成紫色,气也是只呼不吸了。这时县体委主任宋有礼同志带着几名民工赶过来(震前县里正在建体委楼),我赶紧把他们喊过来帮忙。一会儿工夫,小阎还有和他住同一宿舍的钱会计(卫生局会计)都被我们刨了出来,可是此时他们的心脏都已经停止了跳动。那年阎换明21岁,钱会计大概是40多岁,都是gān事的好年龄,就这么永远地走了。
那时连流眼泪也顾不上,就又去救人。那边李文元书记大半截还埋在碎砖里,我们把李书记救出来的时候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小刘,谢谢你,感谢毛主席培养的好gān部!”
紧接着我们救出了县医院中医科的耿大夫,当她从惊恐中缓过神来,才发现她的只有几个月大的孩子还在里面,我知道之后马上就从窗子爬进去找孩子,(门已经严重变形,打不开了)她的房子没有完全倒塌,墙还有大半截,房顶榻了大半,整个房子在不断的余震之下摇摇yù坠,qíng况十分危险,我倒也不是不怕危险,只是那时候根本想不起这些,满脑子想的只有救人。我循着啼哭声找到了孩子,在孩子的chuáng边,一根椽子透过chuáng板斜cha在地上,真是太危险了,我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按着窗台跳了出来。当我把孩子递到耿大夫怀里时,耿大夫两眼直瞪瞪地望着我,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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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经历的唐山大地震(2)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大概到了上午九点,卫生局附近,凡是有求救声的都被我们救了出来。曹局长看大家都已经jīng疲力竭,就让大家在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我们刚在一堆碎砖上坐了一会儿,鲁文茂忽然惊叫起来:“你们听!这底下!好像有人在呼救!”
大家静下来一听,果然听到底下有微弱的呼救声,我分辨出这是防疫站化验室李士鹏大夫的声音,真没想到这堆积如山的废墟下面李大夫竟然还活着。大家一下忘记了疲劳,又七手八脚的刨了起来,刨了两米来深的砖土,李世鹏的头终于露了出来。可这时,余震又来了,刚刨过的砖瓦又向下滚落,也不知是谁急中生智,把一大筐扣在了李大夫的头上,及时地保护了他的安全。余震停下来后,我们继续努力,终于把他救了出来,可是由于长时间的挤压,他的下肢麻木,当时已经不能动弹。后来他转到天津反帝医院治疗(现天津医院)。“四人帮”粉碎后恢复高考,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取北大生物系研究生班,现在美国洛杉矶国立医学院任教。
伤员根据伤势轻重,分别被送往不同的兄弟省市救治我是震后的第二天,被临时借调到县革命委员会文教卫生办公室工作的。主要任务是组织护送伤员向兄弟省市转移。因为唐山地震的震中心在唐山市丰南县,丰南县距芦台只有30多公里,所以,唐山地震波及的天津各区县中,宁河县芦台镇灾qíng最严重。因为第一天忙于救人,到第二天去县革委报道时才真正注意到镇里的惨象,路面塌陷、七高八低、瓦砾遍地、沙水横流,到处是用糙席卷着的遇难者尸体,由人民解放军的军车不停的向外运送。到了文卫办公室,我进一步了解到了全县的受灾qíng况。至7月30日,县革委掌握的qíng况是:全县遇难者共16097人,其中芦台镇受灾最严重,在芦台镇的北街全家人砸死一个不剩的“绝户”就有38户。
我记得当时的伤员根据伤势轻重,分别被转往不同的兄弟省市救治,伤势较重的被转往内蒙古、陕西、安徽等省市救治;伤势较轻的转往天津市各大医院和254、271解放军医院治疗;一般擦伤划伤等皮外伤的伤员,一般不愿转出,大多主动要求参加到抗震救灾工作中去。承担运送伤员的有天津市东方红运输场和天津市公用局的车辆还有市内其他单位的车辆,开车的司机师傅都是自带gān粮和水,他们态度和蔼,服务热qíng,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次我们去任凤公社接伤员,因为直通的桥梁已经震毁,无法通行,我只能带着车队绕道芦台农场的岭头村到增口河对岸。我到任凤公社和那里的gān部联系上后,公社领导立刻组织机关gān部用担架向河对岸转运伤员。这是河对岸的司机们师傅纷纷下车,乘船渡到对岸和我们一起抬伤员过河。一位50多岁的老司机背起一位受伤的老大爷,过河后在河边涮洗了自己的毛巾为这位老人擦洗手脸,并执意让老人坐在驾驶室里。他说:“老人胳膊断了,年纪又大,坐在卡车上一路颠簸老人受不了。”本来是萍水相逢,那份亲qíng,却如对父兄一样真挚。
大地震后两周左右,陕西省宝jī市卫生局领导和医护人员来接第二批伤员。县革委文卫办公室邵庆余主任安排我陪同县委常委县革委副主任王福芬同志去天津西站接宝jī市的客人。我们坐吉普车赶往天津,车行至205国道潘庄路段的时候我刚好看到我弟弟刘文迎骑自行车从路旁经过。我请司机把车停下。弟弟看到我非常高兴,他说:“你咋也不回趟家,爸妈都很惦记你。”我说:“告诉爸妈我没事。就是工作太忙,离不开。”到现在自己已为人父,才想到,大灾之后十几天没有给家里捎过一个口信,父母亲该有多么惦记自己。王福芬主任从车上拿下两包压缩饼gān递给我说:“把这两包饼gān让你弟弟带回去,家里就知道你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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