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为了感谢党和政府对孩子们的关心,学校的学生们,全部起了新名字,用“党”做了姓氏,名字叫党育红、党育苗等等。那时的中国,是属于第三世界国家,物质生活极度匮乏,但是,人们jīng神世界似乎却并不贫穷。人们对于国家和社会主义制度是高度信任的,从心底里认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党和政府在,那么无论天大的灾难都不在话下。我们虽然自己在农村一日三餐地啃着窝头咸菜,但却真诚地为唐山孤儿们高兴,在我们的想像中,如果这些孩子生在资本主义国家,肯定是要流落街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了。
五唐山地震多年后,一部全景描写这场灾难的报告文学《唐山大地震》问世,把这场人们正在渐渐淡忘的灾难又推到了面前。作者钱钢用悲悯的文字和冷静的目光,客观描写了灾难前后发生的一切,把面对灾难时,人xing的善恶,表现得淋漓尽致。文章发表后,人们争相阅读并开始反思,一时洛阳纸贵。
我是通过这部作品而了解了唐山地震许多幕后的故事,我想,很多中国人,也正是通过这部作品而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灾难文学”。
相对于这部气势庞大的作品,另外一篇只有一千多字的短文,也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这篇文章题为《一张生命的车票》,是一个妻子在地震20年后写下的。
地震降临时,这位妻子是一个结婚刚四天的新娘,她和丈夫准备第二天去北戴河旅游,两张车票已经买好,就放在chuáng头柜上。
但是,灾难突然袭击了他们。
地震发生时,妻子和丈夫都被埋在了瓦砾堆里。妻子完好无损,但是,因为恐惧,她一直不停地哭泣。丈夫受了伤,但因为黑暗,妻子看不到丈夫伤在哪里。
时间一点点过去,因为恐惧和饥渴,妻子感觉生命正在远离他们。丈夫就开始安慰妻子,说了许多故事和笑话。又为她描述北戴河美丽的海滨风光,讲西双版纳的泼水节,又说长沙的橘子洲头那满树满枝的橘子。
妻子在丈夫的鼓励下,感觉浑身有了力量,开始充满了信心。
三天后,他们被救援人员找到。妻子才发现,丈夫半边身体已经全部被砸成了ròu泥,当一抹光线照耀进来时,他却笑着走了。他用坚qiáng的毅力和深沉的爱恋,给了一个妻子最后的抚慰。
这篇短文曾经让我在很长时间里思考过,当灾难发生时,人应该具有哪种品质,才可以最终拯救他人和我们自己。
六唐山地震发生十年之后,我得到一次去唐山公差的机会。我可以说是怀着一种好奇心走进这座城市的。我想知道,这座劫后余生的城市,究竟以一种什么样的面目展现在世人面前。
因为有姐姐前边的描述,我第一个去寻找的地方就是凤凰山公园。我沿着园中那座碧波dàng漾的湖,缓缓地走了一圈,想像着当年这片湖水是如何救了无数唐山人的生命。我还登上了位于公园中央的那个凉亭,俯瞰过这座在一片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朝气蓬勃的新城市。
整个唐山市,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旧日的影子,它好像是在一片白纸上凭空建立起来的一样,一切都是新的,新的街道,新的楼房,连沿路的树木也透着一派新绿。据说为了避开地震带,新的城市并不完全是在旧址上建造的。按照当地人的指点,我到一处旧城遗址去看了一下,好像也只是看到了保留下来的不多的几段断壁残垣。使人已经想像不出,就是这座城市的地下,掩埋着几十万人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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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进十九岁记忆的惊骇(4)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走在街上,几乎看不到什么高层建筑。当然,那时的城市建设还不像今天这样流行高层建筑。每个从我身边走过的市民,表qíng都是轻松愉快的。幸运地逃离了灾难的他们,如今平静安详地生活在一座新城里。
我曾经想向陪同的朋友探问一下他们当年的遭遇,但下了几次决心,也终是没有敢开口。我想,那必定是一块沉痛的伤疤,不能轻易揭开的。
离开唐山前,我特意跑到唐山抗震纪念碑前照了张相,留下了我对这个城市的最后一点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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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友催我去地震部门报到(1)
连载:唐山大地震亲历记 作者:冯骥才,陈建功等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卢祯一天,在北京市海淀区退伍军人安置办公室工作的同学兴奋地告诉我,北京市地震队政工组要一个退伍军人搞宣传,已看了我的档案,希望我能去。我不同意。同学急了,说:现在地震形势这么紧张,咱们得有一个人了解地震消息,这么好的机会决不能放弃!以后的几天,凡是认识我的人都纷纷来电话,力劝我去地震队,而理由也出奇的一致:“咱们有人在地震部门,心里多少有点儿底。”
1976年,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是大悲大喜的一年。翻开那一年的日记,前九个月里,几乎记满了沉重的叹息。先是年初敬爱的周总理去世,接着,“四人帮”加快了反党夺权的步伐,将广大群众清明节在天安门悼念周总理的自发行为定xing为“四。五”天安门反革命事件,进行残酷镇压。不久,朱老总、毛主席又相继离开了我们,每一个正直的中国人心里都沉甸甸的,不知前途何在。而7月发生的唐山大地震,更成为留在人们心中永远的痛。
那一年,我正在湖北十堰大山里的铁道兵部队服役。说来也怪,那段时间的气候格外异常,年前已入冬,我们营房后面的梨树却突然开了花,当地的老乡们说从未见过,纷纷跑来看热闹。转年快到清明了,却又飘起了鹅毛大雪,眨眼间,山山岭岭便一片洁白。接着的一个多月,天冷无比,直到过了“五一”,我们这些年轻人才脱了棉衣。紧随其后的几个月,又是奇热,人即使坐着不动,也是大汗淋漓;晚上躺在凉席上,汗顺着身体往下流,一会儿工夫,席子上就会出现一个湿漉漉的人形。
7月底,我正在病房值班,另一名家在北京的战友跑来告诉我唐山地震了,北京、天津都有损失,我一听就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时通信jiāo通还很落后,和家里通一次信要半个多月的时间,何况这种特殊时期呢。我们商量后,决定请假去邮局给家里拍电报问问qíng况。好容易盼到“八一”放假,我们心急火燎地赶到邮局,得到的消息却是往北京的电报发不了,什么时候通还不知道。这种qíng况更加剧了我们的不安。无奈,只得回去,在忐忑中等待消息。
我所在的卫生队还有几位河北乐亭的老兵,那儿是重灾区,他们的心qíng更是可想而知。那一段时间,大家见了面,都是相互询问家里的qíng况,相互安慰,其他同志,包括一些平时有些意见的同志,也从不同渠道帮助打听消息,并争着多做工作,以减轻我们心理的负担。人与人之间的感qíng,由于自然灾害的降临而显得格外亲密。
8月6日,我终于收到了父母托人带来的写于“防震小棚”的家书,讲了北京地震的qíng况,告诉我家里一切都好,只是不敢住在楼里,而是借宿到别人家在外面空地上搭的小棚里。虽然为父母那么大年纪还得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难过,但知道一家平安,悬了多日的心总算踏实了。全队的人都为我高兴,父母的来信,也被家在灾区的战友们传看得几乎成了碎片。
不久,几位乐亭老兵也都陆续收到家里的来信,基本上所有人家的房子都倒了,所幸亲属没有受到大的损伤,只有我们卫生队长家里一直没有消息,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在人们心头。那天,听通信员说队长收到信了,我急忙往他家里赶。队长不在,我问他女儿,说不知道。我猜想一定出了问题,但整整一天一夜,谁也不知道队长究竟去了哪里。第二天一早,人们见到了队长,这位1966年入伍的老兵,眼窝深陷,面容憔悴。经打听我们才知道,他的内弟7月27日去唐山结婚,28日凌晨,与新婚妻子及家人全部死于那场地震。
队长的内弟基本上是由队长夫妻带大的,就在我们旁边的部队服役,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姐姐姐夫家。我们这帮女兵嘴馋,也常去队长家混吃混喝,一来二去都玩得极熟。7月下旬,他来卫生队说要探家,大家还和他开玩笑呢,谁知短短几天工夫,却已是yīn阳两隔了。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一个我熟悉的人的死亡,当时的心qíng难以用笔墨形容。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那个年轻、英俊、充满活力的生命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仍是那样栩栩如生。
从7月底开始,为支援灾区,部队和周围的工厂便停了电。我们值夜班都是点油灯,如有重病号,就自己发电,那真是一段黑暗的日子,犹如人们的心qíng。
9月,我中途退伍回到北京。虽然老百姓仍然一如既往地过日子,但市场供应极为贫乏,街上乱糟糟的,到处都是搭建的抗震棚,人心惶惶。9月25日已吃过晚饭,几位叔叔伯伯正在我家和父母悄悄议论“四人帮”的问题,突然,楼房好像晃动了一下,我感觉仿佛坐小船似的轻微颠簸,瞬时间楼下已乱作一团,只听得爹唤女、儿喊娘,慌乱的脚步声、门窗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我拉着父母急忙下了楼,人们正在相互打听着消息,但是除了道听途说和猜测,什么信息也没有。在外面游dàng到了深夜,才敢回家,父母嘱咐不要脱衣服,一家人就这样坐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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