播种季节一过,人,阳光,土地,一下变得懒洋洋的。河里的水,山上的糙便一天天懒洋洋地绿了。
大家都想知道huáng特派员留下的种子会长出什么样的东西。
养尊处优的土司一家,也变得十分关心农事。每天,我们一家,带着长长一队由侍女、马夫、家丁、管家和各寨前来听候随时调用的值日头人组成的队伍巡行到很远的地方。罂粟还未长成,就用无边魔力把人深深吸引住了。我无数次撅起屁股,刨开浮土看种子怎样发芽。只有这时,没人叫我傻子。脑子正常的人们心里好奇,但却又要掩饰。这样的事qíng只好由我来gān了。我把种子从土里刨出来,他们迫不及待地从我手中拿过那细细的种子,无数次地惊叹,小小的种子上竟然可以萌发出如此粗壮肥实的嫩jīng。有一天,粗壮的芽从泥土中钻出来了。刚一出土,那嫩芽就展开成一对肥厚的叶子,像极了婴儿一对稚嫩的手掌。
两三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
婴粟开花了。硕大的红色花朵令麦其土司的领地灿烂而壮观。我们都让这种第一次出现在我们土地上的植物迷住了。罂粟花是那么美丽!母亲说她头痛,在太阳xué两边贴满了片片大蒜。大蒜是我们一种有效的药物,烧了吃可以止拉肚子,生切成片,贴在太阳xué,对偏头痛有很好的效果。土司太太习惯叫人知道她处于痛苦之中,用她的怀乡病,用她的偏头痛,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受欢迎的辛辣气息。
美丽的夏天,一家人上上下下都兴高采烈地准备远足。可她却在脑门上贴上白花花的大蒜片,孤独地站在楼上曲折的栏杆后面。马夫,侍女,甚至还有行刑人高高兴兴走到前面去了。高大的寨墙外面传来了他们的欢声笑语。母亲见没有人理会自己,在楼上呻吟似的叫道:"叫卓玛回来陪我!"
我却喊:"卓玛,上马来扶着我。"
桑吉卓玛看看土司的脸。
父亲说:"少爷叫你上去,你就上去好了。"
卓玛就带着一身香气上了马,从背后把我紧紧抱住。在火红的罂粟花海中,我用头靠住她丰满的Rx房。而田野里是怎样如火如荼的花朵和四处弥漫的马匹腥躁的气味啊。我对女人的yù望不断膨胀。美丽的侍女把她丰满的身子贴在我背上,呼出的湿热的气息撩拨得我心痒难忍。我只感到漫山遍野火一样的罂粟花,热烈地开放到我心房上来了。
远处花丛中出现了几个很招摇的姑娘。哥哥提起缰绳就要走上另一条岔道。父亲把他叫住了:"就要到查查寨了,头人会来迎接我们。"哥哥取下枪,对着天上的飞鸟she击。空旷的河谷中,枪声零零落落消失在很远的地方。头上的天空一片深深的蔚蓝,只有几朵白云懒洋洋地挂在山边的树上。哥哥举枪she击的姿态真是优美极了。他一开枪就收不住手了。头一枪的回声还没有消失这一枪又响了。一粒粒弹壳弹出来,在土路上跳dàng,辉映着阳光。
远远地,就看见查查寨的头人率领一群人迎出了寨门。快到头人寨子前的拴马桩跟前,下人们躬着腰,把手伸出来,准备接过我们手里的缰绳。就在这时,哥哥突然一转枪口,朝着头人脚前开了一枪。子弹尖叫着从泥里钻到头人漂亮的靴子底下。子弹的冲力使头人高高地跳了起来。我敢肯定,头人一辈子也没有跳得这么高过,而动作那么地轻盈。轻盈地升起,又轻盈地落下。
哥哥下了马,拍拍马的脖子说:"我的枪走火,头人受惊了。"
查查头人看看自己的脚,脚还完好如初,支撑着他肥硕的身躯,只是漂亮的靴子上溅满了尘土。头人擦去头上的汗水。他想对我们笑笑,但掩饰不住的恼怒神qíng的笑容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也知道了自己做不出笑容,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猛然一下跪在了父亲的面前:"我查查犯了什么王法,少土司这样对我,老爷你就叫他开枪打死我吧!"
头人漂亮的妻子央宗不知道这在双方都是一种表演,尖叫一声就倒在地上了。这个女人,惊惧的表qíng使她更加美丽了。这美丽一下就把麦其土司吸引住了。麦其土司走到她跟前,说:"不要害伯,他们只是开开玩笑。"好像是为了证实这话的正确,说完这话,他就哈哈大笑。笑声中,凝滞的空气一点点松动了。查查头人由少土司扶着站了起来。他擦去一头冷汗,说:"一看见你们,我就备下酒菜了。请土司明示,酒是摆在屋里还是摆在外边?"
父亲说:"摆在外边,挨那些花近些的地方吧。"
我们对着田野里美丽无比的罂粟花饮酒。父亲不断地看头人女人。头人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又能拿一个势力qiáng大的土司怎么办呢?他只能对自己的女人说:"你不是头痛吗,回屋休息吧。"
"你女人也爱头痛?我看不像,我那女人头倒是常常痛。"土司问头人女人:"你的头痛吗?"
央宗不说话,笑嘻嘻地一声不响。
土司也不再说话,笑嘻嘻地盯着央宗的眼睛。女人就说:"头不痛了。刚才少土司的枪声一震,一下子就不痛了。"把头人气得直翻白眼,却又不好发作,他只好仰起脸来,让万里无云的天空看看他的白眼。
土司就说:"查查你不要不高兴,看看你的女人是多么漂亮啊!"
头人说:"土司要不要休息一下,我看你有点不清醒了。"
土司哈哈大笑,说:"是有人不怎么清醒了。"土司这种笑声会使人心惊胆寒。头人的脑袋在这笑声里也低下去了。
罂粟第一次在我们土地上生根,并开放出美丽花朵的夏天,一个奇怪的现象是父亲,哥哥,都比往常有了更加旺盛的qíngyù。我的qíngyù也在初chūn时觉醒,在这个红艳艳的花朵撩拨得人不能安生的夏天猛然爆发了。在那天的酒席上,头人的老婆把麦其土司迷得五迷三道,我也叫满眼的鲜红和侍女卓玛丰满的Rx房弄得头昏脑胀。头人在大口喝酒。我的脑袋在嗡嗡作响,但还是听见查查喃喃地问土司:"这些花这么刺眼,种下这么多有什么意思?"
"你不懂。你懂的话就是你做土司而不是我了。这不是花,我种的是白花花的银子,你相信吗?"土司说,"对,你不相信,还是叫女人过来斟满酒杯吧。"
哥哥早就离开,到有姑娘的地方去了。我拉拉卓玛的手。刚离开头人的酒席时,我们尽量把脚步放慢,转过一道短墙,我们就牵着手飞跑起来,一头扎入了灿烂的花海。花香熏得我的脑袋都变大了。跑着跑着,我就倒下了。于是,我就躺在重重花影里,念咒一样叫唤:"卓玛,哦,卓玛,卓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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