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ī做得有味,jī做得有味!"
正好小得端着托盘来上汤,孙毛旦说:
"小得,几天不见,你出息多了,饭越来越会做了!"
小得垂手站在那里:
"少东家别笑话我!"
孙毛旦摸出一支洋烟,递给小得说:
"停几天我领日本人来,你也做个辣子jī给他们吃!"
小得接过烟说:
"那我可不敢,别做出来不合日本人的口味,他们打我!"
孙毛旦说:
"不怕,有我呢!"
小得退出去,许布袋问:
"怎么,停几天你要带日本人来?"
孙毛旦拍了一下脑袋:
"看,光顾吃jī,把正事儿忘了。布袋,我这次可不是回来玩的,是有正事。日本人要一车白面,两头猪,这次派到了咱村,让我来下通知!"
许布袋一听要白面和猪,便把筷子扔到了桌子上:
"毛旦,咱村的佃户们可成天煮槐树叶,哪里还有粮食?"
孙毛旦说:
"槐树叶谁不知道?可粮款是挨村派,轮到咱村,我有啥办法?就这还是我来下通知,要换一个人,假公济私,把白面说成两车,把猪说成四头,你不也没办法!"
许布袋叹口气:
"一个月不出,来了几拨,中央军来收过一次粮款,八路军来收过一次粮款,土匪还来要过一次东西,现在又轮到了你们!"
孙毛旦说:
"这里是日本人的天下,其它军队来收粮,都是非法的!"
许布袋说:
"这个xx巴村长是没法当了,一急,我也到大荒洼入土匪去!"
孙毛旦摇着手说:
"别入土匪,别入土匪,要想出来混事,也跟我到城里当警备队得了!"
许布袋说:
"我才不当警备队,当了警备队还得借枪使!"
孙毛旦脸又红了,撅着嘴说:
"就借了一回枪,你可说个没完了!"
这时许布袋的女儿许锅妮走了进来。许锅妮已经十七岁。许布袋虽然长得黑乎乎的,一头huáng发,女儿却像锅小巧,长得十分漂亮,一根大黑辫子拖到屁股蛋子上。前些年许锅妮一直在上学,先在村里上私塾,后来跟gān哥孙屎根到开封一高读过两年。后来日本人来了,学校转移,她没跟着转移,就回家里来了。许锅妮小的时候,与孙毛旦有些不大对头。出生几个月,别人抱她可以,孙毛旦一抱她就哭,气得孙毛旦拍着巴掌说:
"你小小年纪,倒跟我是仇人啦!"
后来长到四五岁,她总是从她家撵孙毛旦,不让他在她家吃饭,弄得孙毛旦挺尴尬,孙毛旦说:
"早知这样,我给你爹做媒gān什么!"
等许锅妮长到五六岁,懂事了,才不撵孙毛旦。这时孙毛旦倒抓住她辫子拔萝卜,拔得她直哭。见一次面拔一次,弄得她怕见孙毛旦。孙毛旦说:
"这就对了,小时候我怕你,现在让你怕我!"
许布袋锅小巧见他们两个在那里逗,也不管他们。
许锅妮长大以后,与孙毛旦关系很好。孙毛旦在村里当个副村长,整天没事gān,也就是溜猫斗狗打兔子;玩的时候,都带着许锅妮。后来该上学了,锅小巧不让她上学,让她在家学纺棉花,许布袋那时迷上了牌不管事,也是孙毛旦决定让她上的私塾。孙毛旦对锅小巧说:
"纺什么花,我就讨厌纺花!不要纺花了,让她上学!"
锅小巧过去是孙殿元的小老婆,知道孙毛旦手抄马鞭的厉害,孙毛旦决定让上学,许锅妮就上了学。后来许锅妮到开封上一高,孙毛旦让她从开封捎过一次烟土,她也给捎了。许锅妮一高转移回了家,孙毛旦已经跟塌鼻子勾上,到县城当了警备队小队长。许锅妮虽然知道那叫"汉jian",但他是跟自己玩惯了的叔叔,也就恨不起来,见面还打闹。只是许锅妮在一高时跟gān哥孙屎根也很好,现在孙屎根当了八路军,与孙毛旦成了两支队伍,这让许锅妮心里有些别扭。但别扭归别扭,她见了谁仍跟谁玩。现在进屋看到孙毛旦,瞪着眼睛说:
"毛旦叔,你还在这喝酒呢,你的东洋车,早让几个孩子给玩零散了!"
孙毛旦一听东洋车让人玩了,顾不上再喝酒,忙起身骂道:
"这帮小崽子,看我不宰了他们,车子玩坏了,待会儿我怎么回去!"
背上盒子就跑了出去。可等他来到正院,根本没人玩东洋车,东洋车在墙根稳稳当当放着呢。孙毛旦松了一口气,知道是许锅妮骗他,骂了一句:
"这丫头片子!"
也不再回西厢院去喝酒,回到了东院自己家。家里老婆不在,到河边捶布去了。倒是他的堂嫂、已故村长孙殿元的大老婆孙荆氏在院子里站着,在那里看蚂蚁上树。孙荆氏年轻时是个刁钻泼辣的人,锅小巧给孙殿元当小老婆时,曾多次被她拧过屁股。但自从孙殿元被人勒死以后,孙李两家又杀来杀去,特别是她唯一的儿子孙屎根长大,又当了八路军,到战场上去厮杀以后,她突然吃斋念佛了。也许是上了年纪,现在看上去,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竟一点看不出她年轻时是个泼妇。要饭的来要饭,别的人家都是掰给一嘴馍,她总是给一个囫囵个的。至于孙毛旦,孙荆氏看不起他。当年男人不是与他勾连在一起,充人物头当那个村长,也不至于被杀。男人被杀后,他又把男人的小老婆嫁给了许布袋,这更乱了套,成了腌臜菜家。现在又当了警备队,跟人家日本人跑来跑去,这不是"汉jian"是什么!倒是她跟孙毛旦的老婆,还能说得来。孙毛旦的老婆是个过日子的女人,除了嘴上不饶人,心眼还不错。所以孙荆氏常到这院来串门,有人就跟人说话,没人就看蚂蚁上树。因为看不起孙毛旦,见孙毛旦进来,她也没理他,仍旧看蚂蚁。倒是孙毛旦看见孙荆氏,忙上前说:
"嫂子在这呢!"
又问:
"最近屎根有信来吗?听说他当连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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