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寨的财主是谁?"
一个熟悉朱家寨的土匪说:
"朱挺禄,朱挺禄!"
路小秃下夜劫村,不劫穷,光劫财主,也是他定下的规矩。因为劫穷人也劫不了什么,是瞎耽误工夫,不如一劫劫个财主,早点结束回去睡觉。这样,十来个人到了朱家寨,到了朱挺禄的家。朱挺禄果然是个财主,门很厚很大,院墙很高。这时已经是半夜了。几个人搭起人梯,路小秃在最上边,越院墙跳了进去。这时"忽"地扑过来一条láng狗,路小秃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羊骨头,扔了过去。狗啃着了骨头,就不再说什么。路小秃把大门打开,十来个弟兄就进去了。朱挺禄一家全都睡死了。一个小土匪问:
"把他们叫起来?"
路小秃摆摆手说:
"别叫,别叫,别耽误人家睡觉,看看有没有没睡的!"
另一个小土匪说:
"看,后院有灯光!"
十来个人便来到了后院。果然,后院堂屋还亮着灯。他们蹑手蹑脚来到窗前,用舌头舔破窗户纸往里看,见屋里炕上躺着一个老头。老头是个胖子,秃顶,穿著马褂,左手搂着一个年轻女人。右手搂着一杆烟枪。女人只穿了一个花裤衩子。这时路小秃生了气:
"娘的,他倒舒坦!"
一个小土匪说:
"这就是朱挺禄,那女的是他小老婆!"
路小秃说:
"爷们几十口子都是光棍,他倒有小老婆了!"
一挥手,十来个土匪便"光当"一下撞开了门,进了屋子,把朱挺禄和小老婆吓了一跳。朱挺禄是个见过世面的人,知道来了土匪,虽然害怕,但还知道qiáng打jīng神打招呼。小老婆就不行了,一吓吓得屎都出来了,把个花裤衩子也给弄湿了。朱挺禄说:
"哟,不知道弟兄们来,我叫伙计去烧茶!"
一个小土匪用刀子bī住他:
"少啰嗦,爷们不喝茶,想喝人血!"
另一个土匪就用刀子去杵小老婆的奶。小老婆惊叫一声,像蛤蟆一样,蹦到朱挺禄身后藏着。
这时路小秃上了炕,去摆弄那只烟枪。他不会抽大烟,只是看到烟枪好玩,在那里摆弄。朱挺禄见他摆弄烟枪,哆哆嗦嗦地说:
"大爷吸一口?挺好玩的,我给你打泡!"
路小秃说:
"吸一口就吸一口!"
就对着烟枪吸。谁知一口烟呛了他,使他咳嗽半天。咳嗽完,路小秃生了气,问:
"黑更半夜,你怎么还不睡?"
朱挺禄哆哆嗦嗦答:
"我,我不困!"
路小秃说:
"本来不想来你家,看到你不困,才来跟你玩的,下次看你还困不困!"
一挥手,十来个土匪便动了手,点着火把,在屋里院里乱翻,碰到票子拿票子,碰到布匹拿布匹,碰到粮食拿粮食,又从马圈里牵了几匹马,从猪圈里赶了几头猪。在其它房子里睡觉的人,听到院子里动静,知道来了土匪,也不敢点灯,也不敢动。左邻右舍也听到了,也不敢动。只有朱挺禄跟在路小秃屁股后说:
"大爷,少拿一点吧,下次我困,下次我困!"
小老婆也穿著裤衩懵头懵脑地跟在后边乱跑,被朱挺禄上去踢了一脚:
"×你妈,我说早点睡吧,你还要吸烟,看这烟吸的!"
一时三刻,弟兄们东西都收拾好了。将布匹、粮食、猪、棉花都扎成了搭子。,搭到了马身上。经常gān这种活,成了规律,也就是说笑之间的事。路小秃见事qíng完了,就向朱挺禄拱拱手:
"大爷,今天打扰了!时候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吧!"
然后和几个弟兄跨到马驮子上,打马扬长而去。朱挺禄拦不敢拦,说不敢说,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们而去。等他们走后,才蹲到地上抱头痛哭起来。这时家里人也都起来了,也跟他蹲在地上哭。正哭着,一个小土匪又骑马回来,用刀子指着朱挺禄说:
"那杆烟枪呢?也借我们当家的玩玩!"
朱挺禄只好指了指堂屋。小土匪拿了烟枪,又扬长而去。
朱家寨离路小秃家的村子马村十三里。每次路小秃带人劫过东西,都要派人给他娘送去一些好吃的。路小秃虽然从小顽皮,但知道孝顺他娘。要不是他娘,他爹路黑小早把他弄到尿盆里溺死了,路小秃带弟兄们打马离开朱家寨,按照惯例,就朝路小秃的村子跑去。到了村头,路小秃说:
"这次给俺娘送些什么呢?"
那个识字小土匪说:
"上次送了粮食和布,这次就别送了。我看这几头猪里有个猪娃,回去杀了可惜,就送去让大娘养着吧!"
路小秃觉得说得有理,点点头,大家解下小猪娃,由识字小土匪送去,路小秃和其它弟兄们就打马先回了大荒洼。
第二天一早,识字小土匪也回来了。路小秃问:
"俺娘怎么样?"
识字小土匪说:
"见到小猪娃,大娘很高兴,说咱家一辈子没养过个猪,这下可有个猪了,说养到过年杀了吃呢!"
路小秃笑了,又问:
"其它还有什么?"
这时识字小土匪看了大伙一眼。路小秃对其他弟兄说:
"你们分东西去吧!"
其它弟兄便高高兴兴去分东西。屋里只剩路小秃和识字小土匪两个人。这时识字小土匪说:
"我还听五哥说,十五那天日本人要来收白面。"
路小秃说:
"×他姥姥日本人,也会劫东西了!俺家出了多少?"
识字小土匪说:
"出了六十斤,上次我送去的白面,快jiāo完了!"
路小秃说:
"那你今晚再送去一些,可不能让俺娘饿着!"
识字小土匪点头。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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