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主动让分地,下边的富农就跟着让分,所以土改顺利,田地就按人头给穷人分下去了。穷人感到自己像做了个梦。怎么过去一个喂牲口的老贾,现在给大家带来了土地?大家对这意外的飞来之财,接受起来还有些不习惯。还有人觉得不合理。明明是孙家、李家、许家的地,现在说分就分,不是抢明火吗?加上土地是赵刺猬、路小秃等人分的,分地时,许多人不敢到跟前去。地是分过了,但哪块地是谁的,大家一时还弄不清。虽然地头都cha着橛子,但橛子跟橛子都相似,渐渐连分地的赵刺猬和路小秃都胡涂了。还有些胆小的ròu头户不敢要地,害怕李小武的中央军再回来。赵刺猬、路小秃倒是敢要地,一人在青龙背上弄了一大块好地。村丁路蚂蚱受其弟路小秃的影响,也敢要地,也在青龙背上弄了一块。他弄这一块,正好是村长许布袋的。一天晚上他到许布袋家串门,对许布袋说:
"老叔,我得跟你商量个事!"
许布袋穿著皮袄在炕头抽烟,问:
"你要商量什么?"
路蚂蚱说:
"人家把你的地分给我了,你说我该不该要呢?我要不要,得罪了共产党;我要要呢,又得罪了你!"
许布袋瞪了他一眼:
"你说共产党势力大,还是我的势力大?"
路蚂蚱说:
"要说过去呢,是你老叔的势力大;要说现在呢,是人家共产党,眼看人家就得了天下!"
许布袋说:
"既然人家势力大,你还是不要得罪人家!"
路蚂蚱说: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要了那块地。啥时共产党不行了,你的势力再起来,我再把地还给你!就当我给你看了几年地吧!"
说完就告辞了,安安心心要地。第二天早起,就推着小车往麦地里堆雪。
赵刺猬分的那块地,是一个魏姓富农的地。他分到地的第一项任务,是赶着将当年葬在乱坟岗上的母亲(被地主李文闹bī死的)的遗骨迁移过来。路小秃分的那块地,是地主李文武的。他的做法与赵刺猬正相反,那块地上有李家的祖坟,他让李家三天之内将祖坟从那块地里迁出去,不要影响他开chūn犁地。三天之后,他端着水烟袋到了李家,对李文武说:
"老李,我限的三天期限到了,怎么还不把坟迁出去?"
李文武过去就有些惧怕这个土匪头目,没想到现在共产党来了,他却又抖起来了,但在人房檐下,怎敢不低头,只好赔着笑说:
"秃弟,你圣明,我是地主,现在你们得了天下,我成了落汤jī,地都让你们分光了,你让我把祖宗的骨头起到哪里去?"
路小秃想了想,说:
"是呀,你是没地方起!"
又说:
"这样吧,你没有地方起,就不要起了,你赔我十斗芝麻算了!"
说完,就捧着水烟袋走了。他走后,李家闭门大哭。李清洋咬着牙说:
"这个土匪,啥时等小武哥的中央军回来,非千刀万剐了他不可!"
李家少奶奶说:
"要剐先剐老贾,要不是他来搞土改,咱家还不至于惨到这个地步!"
李文武叹口气说:
"老贾算个啥,还不是共产党闹的!"
当天半夜,有人敲李家的门。打开门,是李小武回来了。不过现在的李小武,已不是当年骑着大马、穿著军装、戴着白手套的李小武了。他反穿著一件羊皮袄,满脸胡子,脸上的皮ròu疲惫地搭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人,看上去有五十。他进门就说:
"快烧点热汤,冻死我了!"
喝着热汤,李小武和李文武对坐着。李文武说:
"去东院叫醒清洋和冰洋吗?"
李小武摆摆手:
"别叫了,最好别让他们知道我回来!"
李文武点点头。问:
"看样子国军是真要完了?"
李小武说:
"完不完谁知道,反正咱们这块是完了!"
李文武问:
"你手下的弟兄们呢?"
李小武说:
"早让共产党给打散了!还剩下二十几个弟兄,都在大荒洼子里猫着!"
李文武叹息一声:
"没想到让共产党给闹成了!"
又说:
"这么冷的天,你们老在大荒洼子里猫着,也不是个事呀。反正是要完了,你们投了他们算了!"
李小武问:
"孙屎根现在在哪里?"
李文武说:
"在共产党里头当区委书记!"
李小武叹息一声:
"你看,有孙屎根这样的人在,我就是投降,也没好日子过!"
李文武说:
"现在是进退两难了!"
父子谈话到jī叫。最后李小武说出他此次回来的目的。三年前,他在队伍上娶了妻。妻子是安阳市的一个女中学生,当年部队在安阳驻扎时搞上的。后来一直跟他在队伍上。现在也跟他在荒洼子里。不好的是大半年之前她怀孕了,现在已八九个月,再跟着一股流窜部队行动,已经很不方便了,他想将她秘密送回家。李文武听后说:
"回来当然好,我不能不让自己的儿孙回家,只是现在共产党正闹土改,我老头自己也自身难保,媳妇回来,人家知道了,万一有个闪失"
李小武说:
"那就把她藏起来吧,藏到咱家地窖里!"
李文武叹息:
"只好这么办了,看共产党把人bī的,生个孩子也得藏起来!"
话谈到这里,已jī叫三遍。李小武又将羊皮袄反穿上,便要告辞。这时李文武将自己铺上铺的一个虎皮褥子抽出来,卷巴卷巴让李小武带了:
"大荒洼子里天儿凉,带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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