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家少奶奶就送过来一本《论语》。但周玉枝要看的不是《论语》。周玉枝虽然是安阳的女中学生,但学习并不好,《论语》她不喜欢,她想看的是武侠小说。所以《论语》给儿子当了枕头。停了两天,李文武又让人送来一本《孟子》,周玉枝也不爱读,又放到了枕头下。
这样平安过了十来天,媳妇无事,孙子一天天长。李文武觉得事qíng安排得很秘密,这才放下心来。孩子一天一个样,李文武常趁夜里去看孙子。这是他提心吊胆日子里的一点安慰。但他没有想到,他这个秘密已经被工作员老范知道了。向老范汇报秘密的,是李家的马夫牛大个。牛大个在李家扛长工多年,上上下下,和李家关系处得不错。本来他是做田里的活,自马夫老贾因为一件褂子跟李家闹别扭走后,他就接替老贾喂马。关系处得不错,本来他是不会汇报的,但半月之前,他被赵刺猬发展成贫农团的秘密团员。这使他在李家的作用秘密地变了,但李文武不知道这事,以为牛大个还是以前的牛大个。本来赵刺猬是不同意把牛大个发展成他的团员的。但发展牛大个是老范的主意。上次斗争李文武失败,老范一方面让赵刺猬进一步发动群众,另一方面就是让赵刺猬发展牛大个。赵刺猬说:
"我不要他,我不发展他,他是地主的狗腿!"
老范给他解释了要团结大多数的道理,说:
"他是地主的长工,不是狗腿,发展他对贫农团有好处。要说狗腿,我在东北也给地主喂过马,你看我像狗腿吗?"
赵刺猬忙说:
"你不像狗腿,你不像狗腿!"
于是就去发展牛大个。谁知赵刺猬去发展他,牛大个还不愿意参加,说:
"咱就会喂个牲口,参加那gān什么!"
赵刺猬回来就向老范汇报了,说:
"看看,看看,让他参加,他倒不愿意参加。我说他是地主的狗腿,你还不信!"
老范说:
"你把他悄悄叫来,我跟他谈!"
赵刺猬就把牛大个叫到了村公所。老范说:
"牛大个,听说让你参加贫农团你不参加?"
牛大个撅着嘴说:
"我不跟赵刺猬在一块混!"
老范说:
"赵刺猬不是以前的赵刺猬,他是贫农团团长!"
牛大个说:
"咱就会喂个牲口,咱不参加!"
老范正色说:
"牛大个,李文武马上就要被打倒了,你还不脱离他!将来他被人民镇压了,你怎么办?没想想自己的退路吗?"
牛大个脸一白一红的。红了半天,问:
"我要参加,让我gān什么?"
老范说:
"你在李文武家里呆着,他家的日常qíng况,你总会知道,以后有什么可疑的事qíng,赶快向贫农团报告!"
牛大个又迟疑了,脸又红了,说:
"在一起混了那么多年,这多不仗义!"
老范说:
"是不仗义,可谁叫他是地主呢!他是地主,你是雇农,他一直在剥削你,这仗义吗?"
牛大个说: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不参加,先得让我想两天。"
老范说:
"你可以想两天!"
牛大个想了两天,又找老范,终于决定参加。但他参加有个条件,他的参加不能让别人知道,他只能算个秘密的。
老范说:
"可以不让别人知道,可以是个秘密的,这样对你开展工作也有利。"
牛大个自秘密参加了贫农团,在李家呆得就神色不正常。但李文武等人一直忙活着孙子和埋东西,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这样半个月过去,老范又找他谈话,问他李家有什么qíng况,他就把李家秘密生了个孙子和正在秘密埋东西两件事,吞吞吐吐向老范说了。老范听到这两个消息,大吃一惊,也十分愤怒。原来地主阶级还这么猖狂,还在居家过日子,还在秘密往家运孕妇,还在秘密在家生孩子,还想把他们这个阶级传宗接代保存下去;他们并没有因为斗争过他们一次就甘心失败,他们还在秘密地往地下埋东西,他们还梦想有朝一日变天。老范当时就把自己的帽子摔到了桌子上。接着把衣裳前襟的扣子解开,敞着胸膛,让人把赵刺猬、赖和尚找来,把牛大个提供的qíng报通报给他们,说:
"地主阶级不死心,我们怎么办?"
赵刺猬、赖和尚一听这消息也很气,说:
"他敢生孩子,他敢秘密埋东西,枪崩了他个狗日的!"
老范说:
"看来我们以前对他们太心慈手软了,一方面要打倒他,一方面还让他们在深宅大院住着,还让他们舒坦地过日子,这就给他们提供了机会,让他们有机会生孩子,埋东西!"
赵刺猬、赖和尚拍着手说:
"对,对,工作员说得太对了,咱们心慈手软,咱们早就应该把他们扫地出门,让他们也过过咱们的苦日子!"
老范用拳头砸着桌子说:
"对,应该马上把他们扫地出门,原来的工作安排,是等分了地,再分他们的家产,现在看,还是得先扫地出门!"
赖和尚说:
"我这就去集合红缨枪!"
老范止住赖和尚:
"那倒不用这么着急。还是等开了下一次斗争会,把他们打倒了,再扫地出门,不然现在就扫地出门,群众会不理解。只有先揭出他们的罪恶,找到他们的血债,激起群众对地主的愤怒,才能把地主扫地出门,群众才会拍手称快!"
赵刺猬、赖和尚觉得老范说得有道理,这时他们才真的开始佩服老范。赵刺猬说:
"还是工作员眼眶子大,看得长远,不像我们这蚂蚱眼!"
老范摆摆手:
"我眼眶子也大不了哪里去,只是在东北搞过一次土改,积累了这么点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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