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忘阶级苦!"
"牢记血泪仇!"
大家都在台下跟他喊。
诉苦会结束了。huáng瓜嘴出了风头。赖和尚、李葫芦都非常沮丧,赵刺猬却十分得意。当天夜里,赵刺猬又把huáng瓜嘴叫到吴寡妇家吃"夜糙"。这天吃炖小jī,喝白gān酒。赵刺猬不住地往huáng瓜嘴跟前夹jī,劝他喝酒,说:
"老huáng,我说让你诉苦,你还不诉,看今天怎么样?一场苦诉下来,大家都另眼看你,快比得上李葫芦背语录了!他赖和尚、李葫芦还别得意,咱们再弄几次这样的事,保管让他们不战自败!他们还想跟咱们较量呢,也不问一问,他们才过过几次沟坎?论这上头,我吃的盐比他们吃的粮还多!李葫芦年轻不懂事,会背几条语录,就成了jīng;赖和尚忘恩负义,当初不是我拉他当gān部,他现在不照样杵牛屁股?"
huáng瓜嘴喝了些酒,头一发晕,也有些得意,但又故作谦虚说:
"今天诉苦会效果也不是太好,关键是俺爹俺爷爷过去在咱村受地主的苦不多。如果受的苦像朱老太婆和李守成,咱再诉诉试试!"
赵刺猬忙说:
"那是,那是。"
经过这场事,huáng瓜嘴在村里威信提高不小。大家突然觉得huáng瓜嘴也是个人物。赵刺猬对他更加客气,遇事找他商量,天天拉他吃"夜糙",还准备提拔他当"锷未残"战斗队的小组长,因为二小组组长金宝能力太差,说话串不成句子,让赵刺猬不满意。不但赵刺猬对huáng瓜嘴客气,连赖和尚和李葫芦,也开始从心里承认他不是一般人物。虽然对他恼怒,但恼怒归恼怒,能从心里承认他,这就不容易。如果照此发展下去,huáng瓜嘴迟早会成为村里另外一个头面人物,可以在许多事qíng上起举足轻重的作用。huáng瓜嘴也感到这一点,在村里走路开始把手背到身后。接着还要求赵刺猬又给牲口院派了一个劳力,派了一个半傻不傻的小伙子藏六,作为他的副手。半夜就让藏六起来给牲口添糙,他在一边指挥。这样时间一长,大家越来越觉得huáng瓜嘴是个人物。赵刺猬已准备撤掉金宝的小组长,换成huáng瓜嘴。可惜这时huáng瓜嘴突然出现一桩事,倒了大霉,一下从高台子上跌了下来。
事qíng出在养"忠"字猪,喂"忠"字牲口上。诉苦会开过不久,公社号召大家戴毛主席像章,养"忠"字猪。戴像章、养"忠"字猪,huáng瓜嘴都没出问题。像章戴在胸前,养"忠"字猪即在每家饲养的猪的脑袋上,用烧红的铁丝烙一个"忠"字。本来烙猪就烙猪,这时huáng瓜嘴自作聪明,觉得既然可以烙一个"忠"字猪,为什么不可以烙"忠"字驴、"忠"字马?于是就向赵刺猬建议,将队里的牲口脑袋上,也烙一个"忠"字。赵刺猬听这建议,也十分高兴,觉得huáng瓜嘴脑瓜到底灵,gān事qíng比别人另出一招。如果这事qínggān成,又像诉苦会一样,让赖和尚、李葫芦大吃一惊,打打他们的威风。于是就同意huáng瓜嘴烙驴马、养"忠"字牲口。huáng瓜嘴回到牲口院就gān上了,烧红一根铁丝,让藏六搂着牲口脑袋,他往脑门上烙字。但驴马不像猪那么老实,又比猪劲头大,见一根烧红的铁丝伸过来,立即发惊,"嘶嘶"一声叫,前腿就抬了起来,要挣脱缰绳。这样弄了两个小时,一个字没烙上去。一会铁丝凉了,还得重新放到火里烧。最后傻子藏六首先不耐烦了,说:
"为什么非烙头,烙到屁股上不得了?"
huáng瓜嘴觉得说得有理,反正一个"忠"字,烙到哪里不一样?于是就让藏六把所有牲口的眼捂上,往屁股上烙"忠"字。这很好烙,牲口戴着捂眼,非常老实,一小时下来,十几匹牲口都烙了"忠"字。huáng瓜嘴扔下铁丝,擦了擦头上的汗,又退到远处看了看,十分满意,烙的都是美术字。也是一时忘乎所以,他马上就让藏六把十几匹牲口牵到村里让大家看。藏六就把"忠"字牲口牵到了村里。村里立即轰动了,说huáng瓜嘴又有了新东西,快来看。谁知大家一看,却全都傻眼了:乖乖,他竟敢把"忠"字烙到牲口屁股上,这不是恶毒攻击吗?赵刺猬听到人声,也兴冲冲跑出来看,他一看也吓了一头汗,上去扇了huáng瓜嘴一个耳光:
"你他妈不往头上烙,怎么把字烙到牲口屁股上?你这是……"
huáng瓜嘴这时也突然觉出问题,吓得一身冷汗,赶快上去用手去擦牲口屁股上的字。但字是用红铁丝烙上去的,用手哪里抹得掉?
这时赖和尚和李葫芦听到人声,也跑出来看。他们听人声乱嚷出了事,一开始还看不明白,后来终于看明白了,都拍手称快。李葫芦架着膀对身边的卫彪说:
"看他诉苦怪聪明,这下看他怎么收场!"
赖和尚更绝,接着赵刺猬,上去又扇了huáng瓜嘴一个耳光:
"你小子也有今天,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你恶毒攻击伟大领袖!"
接着命令身边的卫东:
"找几个民兵,把他捆起来,送到县上去!"
卫东立即回家去拿绳子。卫彪也忘了和卫东的私仇公怨,主动上来帮忙。huáng瓜嘴这时早吓傻了,见卫东、卫彪果真带人拿绳子来捆他,忙趴到地上向赖和尚、李葫芦、卫东、卫彪磕头,用手抱住卫彪说:
"卫彪老兄弟,饶我一回,我不是故意的!你饶了我,我这次参加你的造反团!"
卫彪这时冷笑:
"现在你要参加我的造反团了?可你现在成了反革命,你参加谁敢要你呢?"
huáng瓜嘴又爬过去给赵刺猬磕头:
"支书,支书,救我一救,当初给牲口烙字,可是你同意的!"
赵刺猬摊着手说:
"我同意你往头上烙字,谁同意你往屁股上烙字了?你再这么说,不连我也拉进去了?"
当天下午,县公安局军管组来了一辆摩托,把huáng瓜嘴抓到了县里。来抓huáng瓜嘴的人中,有一九四九年第一次来村里搞土改的工作员老贾。老贾虽然土改时犯了右倾错误,但后来经过学习,把右倾改掉了,之后分到公安局,一直至今。老贾一来,赖和尚和李葫芦就分别找老贾谈,向他汇报qíng况,说huáng瓜嘴历来对毛主席、共产党、"文化大革命"不满,恶毒攻击是肯定的;但光抓一个huáng瓜嘴还不行,huáng瓜嘴烙字,是赵刺猬在背后指使的。赵刺猬闻到风声,也赶快找到老贾谈,说huáng瓜嘴往牲口屁股上烙字,他确实不知道,另一个喂牲口的藏六可以做证。好在赵刺猬与老贾相熟,过去一块搞过土改,以后赵刺猬经常到县上开三级gān部会,也在街上碰到过老贾。所以老贾说,共产党的政策,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不要攀扯别人了。于是只把huáng瓜嘴一个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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