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顺清立即说:“这个好。那你说说,如果不出人,应该出多少钱?”
胡不来:“这个,不是我说的,也不是你说的,是算出来的。我们去招募一个兵,需要一副盔甲,对不对?需要武器,对不对?还需要服装,对不对?当然,还要给这个士兵付生活费用,也就是军饷。最后,万一这个士兵负伤了,甚至是阵亡了,费用当然不需要你全出,但必须承担一部分。这样一算,一个人多少钱,一清二楚。”
王顺清眼前一亮:“那不是要上百两?”
胡不来:“嫌多?很简单啊,让你的儿子出来,一两都不要你出。”
王顺清说:“光这一项,就是几万两银子啊。”
胡不来说:“几万两很多吗?你搞这个民团,不弄个十几二十万两,就是没搞成名堂。”
王顺清大吃一惊,十几二十万两?老子日你个乖,如果每年有十万两收入,在洪江城里,绝对排在百名以内。这个胡不来,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小。
胡不来见王顺清不说话,以为他害怕,说:“你想想,如果租借洋枪队,这个钱,从哪里出?当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王顺清说:“我原来只想到收捐,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些名堂。”
胡不来说:“你手下五十个汛兵,朝廷一年能拨给你多少银子?一千多两。而你如果掌握了这支民团,就等于卡住了全城富商的脖子,想怎么收钱就怎么收钱。”
此时,王顺清才意识到,和胡不来合作,确实是一件好事。同时,他又想到,胡不来代表的是古立德,这些点子,恐怕不是胡不来的,而是古立德的。四弟说得果然没错,这个古立德,表面上不贪,其实是有更大的目标。
一个官员,只要他贪,一切就都好办了。
“那好,明天,我就派人去把民团接了。”王顺清说。
胡不来看了王顺清一眼:“我估计,你去接管民团,刘承忠一定求之不得,马占山却不一定肯放手。”
“老子日他个乖。”王顺清说,“老子管他放不放手?放得放,不放也得放。”
胡不来连忙摆手:“不不不,你没有想明白。”
王顺清看着胡不来,确实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胡不来说:“马家在洪江是外来户。当然,洪江还有很多外来户,这些人在洪江生活几代,慢慢混出头来的,大有人在。可像马家这样,第一代就想混出名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现在洪江的商人,看马家不顺眼的很多,既有马家自身的原因,也有排外因素。马家要增加自己的分量,只有两条路,一是有人当官,二是手里掌握一支军队。”
王顺清说:“老子为什么要给他军队?他老马家发达了,对老子有什么好处?”显然,王顺清也属于看马家不顺眼的那一类人。
“当然有好处。”胡不来说,“马家有一种茶,叫渠江薄片,有一百年历史,这种茶比huáng金还贵,你懂吗?”
王顺清眼睛转了几转:“你的意思,是叫马家把这种茶拿出来?”
胡不来说:“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 ※※※ ※※※
从汛把总署出来,胡不来直奔忠义镖局。
古立德上任后的第一件大事是剿匪,要剿匪,必须有兵。申请朝廷调兵?可朝廷调兵,先得准备大把的银子,这个东西,如今是朝廷最缺的。兵部拿不出钱,一定把这个包袱扔给省里。省里的总督或者巡抚,是有调兵权的。可他们调兵,同样需要银子,省里也拿不出钱,大家都穷啊。全是被鸦片和腐败闹的,政府早已经亏空,只有个人口袋里有钱。
土匪有两大特xing,一大特xing是上马为匪,下马为民。国家穷,老百姓的日子更穷,实在过不下去,官府又管不了,那就当土匪好了,抢来的钱,一定比地上种出的钱多,而且还不jiāo税。第二大特点就是流窜,你在这里剿,我跑到那里,你在这个县剿,我跑到另一个县。所以,依靠县里剿匪,那是鬼打鬼。
多年以后,有一个叫洪秀全的人,义旗一举,短短的时间内,就聚集了几十万人。历史教科书说,这些人是揭竿而起,其实也是在哄鬼。真正的原因在于,湖南、广西、贵州这一片区域,占山为王的土匪太多,听到洪秀全起事的消息后,这些土匪呼啦啦就奔跑而去,投靠在洪秀全门下。
和别的县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同,古立德是个有抱负的人,或者说是个有抱负的官。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六品没有被降,那就说明还有机会。更重要的一点,鸦片这个东西,对国家经济造成了巨大伤害,从而更进一步伤害了国家政治,影响了国家稳定。迟早有一天,国家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只是目前,这个脓包还没有烂而已。脓包一旦烂了,就必须通过外科手术的方式摘除,真到了那一天,他就是大功臣。官复原职是一定的,官升一级甚至官升两级都有可能。
问题是,这个脓包到底什么时候烂?在这个脓包烂掉之前,他如果出了大麻烦,那就失去了一切机会。他最大的麻烦,或者说最大的危机,就是土匪。所以,他无路可走,必须剿匪。
既然军方靠不住,他就得自己组织民团。组织民团,最大的难题在军费。
胡不来给他出主意说:“恩主大人,军费这个事嘛,说难办,那确实难办。朝廷不肯拨钱,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可想?我们都是穷人,拿那么点薪水,吃了没喝的,喝了没穿的。不过,要说好办呢,那也不是太难。”
古立德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胡不来说:“我们是在黔阳县啊,黔阳县是什么地方?有一个洪江嘛,那可是全中国最富裕的地方之一。正因为有个洪江,周边地区,也都跟着富起来。我们这里,别的东西不多,就是富商多,找他们嘛。”
这一点,古立德其实早就想到了,收剿匪捐。问题是,通常是摊捐到户或者摊捐到人,对于富人来说,这点钱根本不算什么,说不定有什么关系,还被官员给免捐了。苦的是穷人,穷人承受了各类苛捐杂税,日子过不下去了,只有一个办法,逃捐。怎么逃?自然是上山当土匪。这事,还真是不好办。
胡不来自己就是穷人出身,对于穷人也有一腔同qíng。再说了,穷人家徒四壁,从他们身上,能刮下多少油来?胡不来要快速致富,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从富人身上榨油。他说:“如果恩主爷信得过我,把这件事jiāo给我好了。到时候,只要恩主爷出个面,坐在那里,哪怕一句话不说,我都能保证,弄回几十万两银子,绝对没有问题。”
古立德说:“你可不能用非法手段。”
“不会不会。”胡不来说,“替县太爷做事,怎么能用非法手段?你放心好了,我保证合法得不能再合法。”
胡不来提前来洪江,心里其实有一个大计划。到了洪江一看,刘承忠、马占山这一对冤家,还真是不怕麻烦,竟然把民团组建起来了。洪江人自己组建了民团,胡不来就少了大机会,他当然要把这个民团搞垮,然后由自己组建民团。好在他还没来得及行动,洪江的民团,自己就搞不下去了。
胡不来来忠义镖局,就是为了这件事。
此刻,忠义镖局里面,刘承忠正坐在家里生闷气。昨天早晨处罚了余海云以及马智琛,刘承忠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理论上,还应该由余海云登门向马智琛道歉,刘承忠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余海云却坚决不gān。果然,今天的早cao,守城队倒是如常训练,护城队里白马镖局的人,全部缺席。明天早晨,如果白马镖局的人再不来,这个训练,就搞成了忠义镖局自己的内部cao练,护城队,就不得不散了。
刘承忠和马占山,就像一对弈手,正在下一盘大棋。现在,是马占山落了一子,该刘承忠应手了。可是,刘承忠手里拿着棋子,却不知道往哪里放。
正在此时,下人来报,胡师爷拜访。刘承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胡师爷?哪里来个胡师爷?”下人说,是新任县令古大人的师爷胡不来。
刘承忠立即站起,一边向外走,一边说:“快请。”
除了王顺清和张祖仁,胡不来走进洪江任何一扇门,都会畅通无阻。下人虽然说要先禀告,胡不来却不当一回事,摇着扇子,向里面走。看门的人知道他是胡师爷,也不敢拦,只是在背后嘀咕,装什么洋葱,才刚刚进入四月呢,扇子就摇起来了。
刘承忠把胡不来迎进正厅,恭恭敬敬地将他让到主位,又吩咐泡上茶来。
胡不来把扇子一收,喝了一口茶,说:“刘总镖头,你这个茶,不是湖南黑茶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黄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