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相处流传_刘震云【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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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哪里还找得着这样的义士!”

    接着又摆出过去丞相派头,对瓦碴说了些仁义道德的大道理。瓦碴叉手站着,诺诺答应。曹又为了把他和我们这些一般流民区分开来,在向瓦碴介绍众人时,把我们这些一般人都忽略了,只说“这也是跟我一块去延津的”,然后单独介绍了一下袁哨,说这就是过去的“主公”,看现在成了什么样子?顾不得记因为沈姓小寡妇刚结下的仇。瓦碴也忙向袁哨作了个揖,叫声“主公”,叉手站在一边。袁哨见曹成不记前几天的仇,介绍时将他单独提出来,与众人分开,也很感动,qíng感回到了前几天一块与曹咬耳朵分吃馍星的时候;也上前呼应曹成口气,摸着瓦碴的背说:

    “有这样的壮士,何愁将来不能起事!”

    瓦碴又对众人作了个揖,看亲戚qíng分,又单独摸了我一下头,将抢到的散碎银两,又还给我们,食指与中指放到嘴里打声呼哨,众人又呼哨而去。qiáng盗走后,大家松了一口气,说是一场虚惊,又倒头睡觉。这时惟有曹成与袁哨睡不着,仍在激动,两人团在一起,唧唧哝哝,重温过去当丞相与主公的旧梦。这种qíng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jī叫。

    但到第二天jī叫,曹、袁倒了霉、jī叫时,沈姓小寡妇开始捂着肚子喊叫。曹、袁没睡觉首先听着,忙跑上去嘘寒问暖,被沉一人一个大耳脖子。众人起来,烘上火,才知道迁徙途中,出了大事:沈姓小寡妇怀孕了。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肚子疼,用手摁着、用膝盖顶着,让瞎鹿将手伸到肚皮上揉着、让别人在旁边看着都不顶事,又眼见她一口一口地往外吐酸水,大家才知道,沈姓小寡妇怀孕了。一听说沉怀了孕,瞎鹿二话没说,照沉脸上就是一耳光,说:自迁徙以来,我们虽是夫妻,在同一条路上,但之间并未沾染过,你怎么会怀孕?你这孕从何而来?没有我的参加,你私自怀孕,今后让我在世上怎么活人?接着又朝曹、袁两人脸上一人掴了一耳光:妈拉个×曹成、袁哨,刚才你们听见我老婆喊,脚不沾地跑过来,嘘寒问暖,肯定没安好心,我看jian夫不是别人,就是你们二位中间的一个!接着又朝白蚂蚁脸上掴了一耳光:×你妈白蚂蚁,当初曹、袁唧唧哝哝搞同xing恋,他们搞不搞同xing恋,亲不亲嘴摸不摸屁股,gān我们何事,你王八蛋出主意,让俺婆姨到中间去离间他们;我当初就跟你说过,俺婆姨过去与曹、袁有沾染,这事qíng做不得,容易死灰复燃;你说不要紧,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复燃不了,看,复燃了不是?你知道不会复燃,你家女儿也初长成,都十六岁了,何不带来派她到他们中间?……瞎鹿转着圈地掴人耳光,凡是挨了耳光的,都大呼冤枉。孬舅,猪蛋刚从梦中惊醒,还没弄明白什么事qíng,但也忙爬起来边揉眼睛边维持秩序。猪蛋把杀猪刀从怀里掏了出来,孬舅喊:

    “谁再嚷,我挖个坑埋了他!”

    瞎鹿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又用手揪着老婆的衣襟,让她jiāo代到底谁是jian夫,是曹成还是袁哨。沈一边吐酸水,一边啼哭。人群乱成了一锅粥。

    正在这时,一道红光飞驰到人群前。走得近了,才知道红光是一群火把。火把里夹杂着呼哨。大家吓得筛糠,以为又遭土匪抢劫,都暂时顾不得谁是沈姓小寡妇的jian夫,都头扎在地上、屁股撅到天上躲藏。瞎鹿也不再责骂,忙将散碎银两往沉裤肚子里塞。等红光到达,开口说话,大家才松一口气,原来来者不是土匪,而是当今皇上、灭元建明的开国元勋朱元璋。朱元璋坐着八人大轿,轿前轿后被一群手持练棍和刀叉的和尚拥着。有的和尚的刀叉上挂着兔子,衣服上镶着金边。朱把躲藏的众人召集在一起,问:

    “你等众人在此喧哗什么?朕前半夜睡不着,后半夜睡不醒,第二天才好工作,没想到五更jī叫,刚刚想入睡,就被尔等嚷醒,你们该当何罪?别说是皇上,就是一般xing首长,首长入睡,众人也得跟着赶麻雀,你们不赶麻雀,倒像麻雀一样闹嚷,你们对得起谁?”

    众人听了朱一番教训,忙将头重新扎到地上喊:

    “我等死罪,我等死罪,不知皇上就在身边,请皇上恕我们一恕。”

    朱摆了摆手:

    “既然你们这样说,不知不为过,那就恕你们一恕。我还有个毛病,睡觉一被吵醒,就再睡不着。既然睡不着,我也只好与民同乐了。众人等!”

    大家答:

    “众人在!”

    朱:

    “我来问你,你们为何在此喧哗?”

    一问为何喧哗,大家又想起刚才的事qíng,于是矛盾四起,群qíng激奋,争着说话,争辩,向皇上汇报。沈姓小寡妇又捂着肚子哭,吐着酸水哭道:

    “我好命苦!”

    瞎鹿指天划地,哭诉自己当王八的无辜和耻rǔ。曹、袁、白蚂蚁手捂着挨了耳光的脸,大呼冤枉。一锅乱粥,很难让人听清头绪。但多亏圣上聪明,硬是在这毫无头绪的争吵中,听出了事qíng的缘由。要不人家怎么会当皇上呢?朱自己听出以后,便问身边的众和尚:

    “你们听出头绪了吗?”

    众和尚捺棍如实答:

    “没有。”

    朱:

    “你们没有,我却听了出来。”

    接着为自己听出头绪沾沾自喜,咳嗽一声说:

    “我现在告诉你们,这是一桩桃花案!”

    和尚们一听是桃花案,马上跟皇上一样兴奋,一个头像胖头鱼一样的和尚撺掇皇上说:

    “皇上,这案有意思,你给问一问!”

    朱:

    “一路迁徙,异常辛苦,碰到这样的趣事,当然要问一问。设案,升堂!”

    于是,在一片猪粪的圹野上,设案,升堂。朱用镇堂木拍着案子:

    “带瞎沉氏!”

    沈姓小寡妇被带到前边。

    朱:

    “抬起头来!”

    沉抬起头。

    朱端详一阵,说:

    “怪不得你在历史上有名,长得果然标致。瞎沉氏!”

    沉含泪道:

    “奴家在!”

    朱:

    “咱们先不说偷jian长短,咱们先说些知心话。我且问你,你在历史上也算有名分的人了,如何下嫁给瞎鹿?他不就一个顾得了chuī笛顾不了捂眼的民间艺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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