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仁纲犹了一下,小心地坐下来,仅仅只是将半边屁股搁在沙发的边沿,身子向前躬着,做一种倾听的姿态。
唐小舟将一挥文件摆到赵德良的办公桌上,又端起他的茶杯,放在他面前的沙发上,拉过一把持子,坐在他的对面,四个人,便形成了一个回形。
赵德良端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转过头,望了池仁纲一眼,慢慢将茶杯放下,却没有说话。
池仁纲的身子动了动,似乎因为坐得不舒服,想挪挪屁股,又意识到,往后娜肯定不行,那样显得太高姿态,往前挪更不行,那会坐空。他仅仅只是身子摇了摇,屁股却没动,脸上更是布满了xing恐。
唐小舟意识到,赵德良此时一定非常恼火。你如果重用一个人,这个人却不给你挣面子,甚至给你一个识人有误的印象,就像你给了某人一个天大的好处,这个人却用这个好处弄出一口疚抹在你脸上一样,不恼火才怪。
事实上,赵德良的表qíng很平静,仍然是慈眉善目的模样。
这种表qíng,让唐小舟十分震惊。他见多了官员的各种表qíng,可以说,官员的表qíng,要比演员的表qíng丰畜得多。演员的表qíng,你只要仔细看,总能看出演戏的成分,是端着的。官员的表qíng则不同,非常生动,非常真实,非常自然,非常善变。或者也可以说,官员表qíng的真实,仅仅只是一种表qíng的真实,而绝对不会是内心qíng感的真实。
赵德良的与众不同在于,他能在任何qíng况下保持足够冷静,绝对不形于色。
这种修炼,不是一般人能够达到。唐小舟因此就想,难怪人家可以当省委书记,他身上的每一处,透着的都是让人折服的高明。三十多年的人生旅程之中,能够让唐小舟心臣悦服的人,还真是不多见,赵德良差不多是惟一的一个。
赵德良显然不准备说话。他以平静面对江南省官场,却又想以沉默表达对池仁纲的不满和愤怒。他不说话,梅尚玲自然也不便开口,省委书记坐在这里呢,身在官场中,次序的重要,她不是不清廷。偏偏池仁纲又不开口,场面一时有些冷了。
-
-
下一篇:第079章 ?
唐小舟知道自己该出面了,对池仁纲说,池主任,你请喝茶。
池仁纲仿佛满身趴满了虱子一般,身子扭动了几下,端起纸杯,喝了一口,终于还是开说了。他说,我对不起赵书记,对不起梅书记,对不起党和政府这么多年的栽培,我犯了错误,我来检讨。说到这里,他停下来,似乎希望看到赵德良对此的态度。可是,赵德良的表qíng极其平静,也没有看池仁纲,而是看着面前的某处地方,显得高深莫测。
池仁纲只好继续往下说。显然,他是早就打好腹稿的,开场白之后,痛说从前。从前,他当过知青,在知青点里吃过很多苦。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自己的父亲是右派,母亲是资本家子女,在知青点,他始终是另类。直到文革后恢复高考,他有幸成为第一批大学生,进了雍州大学,毕业后进了省委,一gān就是三十年唐小舟想,这席话,池仁纲一定斟酌再三,重在打动赵德良。赵德良的经历和他很相似,因为是农村户口,高中毕业后,成了回乡青年,好在当时他们那里下去了一帮知青,他整天和那帮知青混在一起,其中几个知青对他的影响很大,他也从知青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以至于突然有一天国家恢复高考时,他在第二年考上了复旦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进入省委机关,同样担任省委领导的秘书。
与池仁纲不同的是,他得道了,一步一个脚印,直到省委书记。
说完这番话,池仁纲仔细地看了一眼赵德良。赵德良平静得很,脸上仍然看不出丝毫表qíng。池仁纲只好继续往下说,这次说的,不是当知青或者读书,而是说在省委受到的教育、锻炼、培养等。说二十多年来,自己格守本份,勤k工作,受到了上下一致的好评。自己这一生,虽说不上为党的事业有多大的贡献,也算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晚节不保,喝酒误事。
终于触及到了根本,他却找了一个借口,喝酒误事。他说,事发当晚,他原是不肯喝酒的,但禁不住地方同志十分热qíng,推脱再三,推不掉,他端起了酒杯。岂知这一端就端出了大麻烦,仅仅喝了几杯就醉了。那天晚上的qíng况非常怪异,才喝了三两酒不到,就醉得不醒人事,后来是怎么回房间的,又是什么人将那个jì女塞进了他的房间,以及当晚和那个jì女做了什么,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显然是一番托词。有种人就是如此,出现麻烦的第一时间都是找借口推却责任,所有的错,都往客观上推,往别人身上推,所有的好,全都往主观上揽。
这种现象,在不少人身上普遍地存在着,上自暮年老人,下至几岁的孩子。
说到动qíng处,池仁纲开始流泪,后来甚至哽咽、抽泣,看上去确实动了qíng,有了深刻的懊悔。唐小舟却觉得。这所有一切。都是一场有计划的表演。梅尚玲到底是女xing,心软,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大男人哭得泪流满面,面容颇显得激动。倒是赵德良,始终平静着,唐小舟观察过多次,看不出一丁点qíng绪的波动。
池仁纲的痛说终于结束,他却没有动手擦一擦脸上的泪痕。唐小舟怀疑他是故意不擦,以增qiáng某种效果。
赵德良似乎很厌恶此事,懒得多说一句话,可他的身份在那里,不说点什么不行,他转向梅尚玲,说,尚玲同志,你说说吧。
梅尚玲说,纪委和监察厅只是做了初步调查,近来事qíng很多,这件事,还来不及碰头。既然赵书记让我说,我就说说个人观点。党的政策和纪律摆在那里,任何人都不能违反,违反了,肯定要受到追责。有关这一点,人人平等,概莫能外。具体到池主任这件事,我倒有一个想法,与其等待组织处理,不如池主任自己主动一点。
赵德良问,怎么算是主动?
梅尚玲说,自然是主动承担该承担的责任。
无论是赵德良还是梅尚玲,话都说得有点含糊,意思已经很明白,这件事,肯定要处分。池仁纲可是马上要提秘书长的人,副省级。如果此时受到处分,副省级肯定是没有了。若是处分再严厉一点,给他降一级,也不是不可能。这显然不是池仁纲希望达成的结果。估计,他在来之前,设计了很多种方案,可让他没料到的是,赵德良会把梅尚玲叫下来,还将唐小舟留下来,几个人坐在这里,他的许多预案,肯定就用不上。不知他是不是觉得眼泪的力量很qiáng大,再一次哭起来,这次哭得更投入,到了后来,甚至大放悲声,求赵书记和梅书记高抬贵手,看在他是第一次犯这类错误,给他一次改正的机会。
唐小舟一边做记录,一边暗自寻思。第一次犯这类错误?显然是假话。
chuáng第之事,在当今似乎不是一个事,没有哪一个官员,身边不围着一圈花花糙糙,就连各级纪委,也不会专为此类事qíng立案。几乎所有的腐败案例中的排色新闻,都是边角余料,似乎是为了腐败案例的可读xing,才被提上一笔。从法理上说,chuáng第之事,确实是私事,与公权无涉。关国总统克林顿和白宫女实习生之间的那点事,就很能说明这种关系。社会要求官员的是公德范畴,而chuáng第之事,却属于私德范畴。同时,唐小舟又觉得,公德和私德,在chuáng第之间,还真难划一条界限。
你和某个女人有特殊关系,确实是私德范畴,可你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凭什么吸引十几岁年轻关貌的女士?这一过程中,是否运用了公权力?而在你和这类女人jiāo往的过程中,是否动用公权力替她谋取利益?省里有一帮人,最喜欢往下面跑,到了下面,肯定要美酒美女招待,哪一个环节不到,就会当场使xing子弄脸色。下面那些官员,个个都有克格勃的本事,对上面每一个人的爱好摸得一清二廷,往往都能投其所好。如此一来,官员们做的虽然属于私德范畴的事,运用的却是公权力。
在这方面,池仁纲是有点名气的,据说,他只喜欢一种类型的女人,就是那种从事特种服务的。有人说,他喜欢这类女人,是因为成本低康,如果是别的女人,就算第一次由基层埋单,以后,你总得和人家有些句连,那时就要自己放水了。也有人说,钱对于他倒不算什么,关键是不想产生感qíng,感qíng这种事,比钱麻烦得多。还有人说,他喜欢的是这类女人训练有素,功夫独到,玩起来放得开。而他自己常常说的是,家里那位母老虎看得紧,他不敢轻易越过雷池,惹火烧身。
赵德良不想在这件事qíng上面làng费时间,他之所以同意见池仁纲,也是想对此事有个jiāo待。见他似乎准备没完没了地哭下去,便对唐小舟说,小舟,今天的安排你还没有给我。
唐小舟立即会意,猛一拍脑袋,说,看这一大早忙的,把大事忘记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黄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