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找了很久之后我就开始烦。本来要找合适的房子就不容易,好不容易找到了,每次我和陆叙一开口,房东一听我们的京片子,马上用三分之一的眼珠子看我们,抑扬顿挫地说︰北京的啊?我靠,我心里就在琢磨,敢qíng你们上海跟北京有仇还是怎么的啊﹗而且那些jīng明的妇女都是喊出天价来跟你谈,那次有家条件不错的,我们刚一问价格,那女的脱口而出,三万五一平米,不二价﹗我靠,我当时心里就想说滚你丫的,这是你丫曾经蹂躏了好几年的地方,又不是秦始皇跟这儿窝了三年,你丫当是在卖阿房宫呢﹗
于是我放弃了,在找房子找了一个月之后依然没有进展的qíng况下,我对陆叙说,得了,你直接搬我家来吧,我家宽敞着呢,多匹马都能住下。
当时是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淮海路,陆叙听了很长时间没响应,呆在那儿面无表qíng地盯着我,过了很久我都以为他是中风了,他才一脸通红地特结巴地问我︰和……和你住?
我当时就明白过来了,这小青年别看样子挺gān净的,满脑子和别的男人一样翻涌着色qíng的东西,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我用特不屑的眼光看着他说,下流﹗还是火柴说的好啊,她说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那些男人口口声声对你说给你下半生的福祉,其实是说给你下半身的福祉﹗
陆叙又是一脸愤怒地望着我,怒发冲冠地冲我咆哮,我怀疑他上辈子肯定是一狮子,他冲我吼,林岚,我是考虑到你一个姑娘家,给外面的人知道了不好,我下流?我是一真正的东郭先生,好心救了只白眼野láng﹗
我看着他那样儿就想笑,东郭先生,你怎么不说自己是柳下惠啊?
最后陆叙还是搬进来了,一来实在找不到好房子,他的那个小宿舍也实在不能住人。二来那天他跑到我家看了一下,然后目瞪口呆两分钟说不出话来。的确,当初我第一眼看到这房子也是这响应。我和陆叙也算是从小在小资环境中产阶层中长大的,看了这房子也喷血。在陆叙表qíng严肃地谴责我奢侈谴责我搞特殊化谴责我不知道艰苦朴素谴责了十多分钟之后,他冲我挥挥手,意气风发地说,我决定搬进来了。说完冲我特jian诈地笑,两个眼睛弯弯地,说实话,挺好看的。
虽然我主动让陆叙住进来了,可是说实话,我心里没底儿,我整天就在琢磨如果哪天我妈要知道我在上海同一男的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妈肯定直接从机场飞过来掐死我,没跑儿﹗所以我整天都在防熟人,我对陆叙约法三章︰第一,不准带外人回来;第二,不准接电话;第三,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敲门不准去开。我威胁陆叙说,如果被人知道了我和你住一起,我肯定歇菜了,不过我死了你肯定也活不了﹗说完我突然想起一电影里的台词︰我先自杀,再杀你全家,然后我再逃之夭夭。以前香港娱乐圈不是说嘛,防火防盗防记者,我觉得我是在防火防盗防熟人﹗
说实话我以前还从来没和别人一起生活过,除了在学校被迫和几个姐妹们挤在十平米的宿舍里。而且在我大学的三年里边儿,我是隔三差五地就打车往家跑,一回家就一猛子扎进浴缸里跟跳水皇后似的,我是实在受不了学校那个罪呀,洗个澡要从底楼提水提到宿舍,提得我腰疼。我妈特看不惯我这么娇气,每次都站在浴室外面忆苦思甜地让我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qíng。我妈总是跟我讲她比我小的时候就一个人下乡了,讲她在希望的田野上挥洒着火热的青chūn,讲她如何任劳任怨艰苦朴素,总之一句话就是她当年比我牛多了。我心里想装什么大头蒜呀,上次我爸还告儿我你当初在农村因为抬不起一筐砖头而眼泪婆娑呢。不过大部分时候我都只敢在心里嘀咕嘀咕。因为记得第一次我就这么表达了一下我心里真实的想法,结果我妈破门而入,抓住我的头就往水里按,我一不留神被呛了好几口水。当年日本鬼子什么样啊﹗我妈走出去的时候还回头冲我飞了个媚眼,特挑衅地说,小样儿我还治不了你﹗我差点儿一头撞死在浴缸上。
其实和陆叙住在一起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严重的事qíng,不过偶尔在我早上穿著睡衣涩着一双眼睛走进浴室看见个男人赤着上身跟镜子面前刮胡子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尖叫。不过叫了几回后也不敢再叫了,因为有次我一叫唤陆叙就在下巴上拉了条长长的口子,那天的qíng形我记忆深刻,因为陆叙一边下巴淌血,一边特愤怒地对我说,长得挺漂亮的一女的,叫起来怎么跟牲口似的﹗我当时被鲜血淋漓的画面吓傻了,忘记了打他。之后的几天陆叙一直贴着创可贴上班,小样儿特滑稽。
和陆叙住久了我发现我并不了解他,一直以来我觉得他就是那种在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没经过风làng,没经过挫折,工作起来就没人xing,不懂得qíng调。可是我发现我错了。当我看到他坐在地板上带着耳机听那些有着妖艳封面的摇滚CD脸上有着如同孩子般的表qíng的时候,当我看到他拿着小铁锹在花园里种向日葵的时候,当我看到他的计算机桌上放着盆小仙人掌的时候,当我看着他拿着一本画册坐在厨房里等着炉火上的汤熬好的时候,我恍惚地觉得自己像在看着曾经的顾小北,我忽然发现他们居然那么相似。
我发现自己还是忘不了顾小北。有时候一闭上眼睛,我就看到小北那张忧伤的脸。在梦里,他的身边总是不断有花落下来,我不知道那代表什么,我不想去找算命的人来帮我解梦。自从上次我去寺庙一个老和尚说我会走财运,结果第二天我的钱包就掉了之后,我就再也不相信那些为我占梦的人了。
我想,之所以梦见,是因为太想念吧。
生活就这样一直过下来了,没什么波澜,有时候我都觉得似乎我以后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了。生老病死,糙木枯荣,我踢着正步挺牛掰地走向我的三十岁。多豪迈啊。
被电话吵醒的时候我发现阳光已经很刺眼了。其实我很早就听到电话了,不想接,让它响。我这人天生适合在恶劣的环境中继续维持我舒适而安逸的姿势,比如这种qíng况,我估计就算你再弄三个电话来一起响,我仍然能睡得口若悬河。不过陆叙不行。我梦中就觉得有人在打我,而且打得特狠,我睁开眼就看到陆叙穿著一睡裤光着上身站在我面前拿枕头砸我。我当时大脑中就联想起电视中纯洁少女被禽shòu玷污的剧qíng,我拉着被子护在胸前,“你要gān吗?﹗”陆叙没回答我,?#91;着眼睛,用手指着那电话。我明白过来了,他估计被电话弄得受不了了。因为我曾经叫他不准接电话的。我看着陆叙一头乱发跟狮子似的走回他的房间,觉得自己当时有那种想法真的比较下流。
电话是火柴打来的,我一听到火柴就知道我不能再睡了。我爬起来靠在chuáng头儿,跟丫在电话里贫。我说,姐姐,跟哪儿发财呢?
我今儿自我放假呢,林岚出来陪我溜达溜达吧。你到上海这么久还没怎么逛过吧,整天跟写字楼里窜上窜下的,你不累啊?
说实话,有点儿,每天在单位,用十几种不同的软件处理无穷无尽的设计,一个平面陆叙非要我拿五种不同的设计出来,很多时候我就埋头于那些设计画稿中感叹我的青chūn流淌,哗啦啦跟抽水马桶一样一去不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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