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着昨天Kitty帮他取回来的黑色礼服,脖子上一条黑色的蚕丝方巾。他刚刚从化妆室出来,整张脸立体得像是被放在yīn影里。说实话我第一次看见他化完妆的样子,有点像我在杜莎夫人蜡像馆里看见的那些jīng致的假人……
宫洺走过我身边的时候,看了看目瞪口呆的我,说:“你是不是很闲?”
我赶紧逃得远远的。
后台到处都是模特在走来走去,我好不容易找到Kitty,她正在修改宫洺的发言稿。她仔细核对了两遍之后,就用一张淡灰色的特种纸打印了出来,然后折好放在了包里。
我问她有没有什么事qíng可以帮忙,她看了看我,说:“你跟我来,多得很。”
整个过程我都是一种缺氧的状态。
身边戴着各种对讲机的人走来走去,英文、中文、法文、上海话、台湾腔彼此jiāo错。我听得都快耳鸣了。
但是,在快要三点的时候,我才真正感觉到了什么是抓狂。因为三点半正式开始的秀,现在还有一个房间的模特没有拿到衣服。而昨天晚上连夜送去修改的服装,正堵在来的路上。
我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身边是十几个化着夸张妆容、头发梳得像刚刚在头上引爆了一颗原子弹一样的模特们,他们现在只穿着内裤内衣,光着身子,所有眼睛都齐刷刷地看着我。我实在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其中一个很活泼的英国年轻男孩子,对着焦躁不安的我说:“Hey,_relax._What‘s_your_problem?”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I_am_looking_for_a_gun_to_shoot_myself.”
在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我哆嗦着告诉了Kitty关于一屋子模特没有衣服穿的问题。Kitty看着我,对我说:“林萧,如果杀人不犯法,我现在一定枪杀你。”
“就算犯法,也请你现在枪杀我吧!”我都快哭了。
Kitty抓起她的手机,对我说:“你去后台我的包里拿演讲稿,在我包的内夹层里,然后在宫洺上台之前给他就行,我去把衣服从高架上弄到会场里来。”
我问:“能弄来么?刚司机和我说现在堵成一片。”
Kitty像一个女特务一样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跑了出去,“jiāo给我,没问题。”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我看着宫洺在和其他的高层们jiāo谈,微笑着,不时摆出完美的姿势被记者们捕捉。我都不敢去告诉他现在有一车衣服被困在高架上。
人群开始渐渐入座了。在隆重的音乐声里,宫洺缓缓地站起来,我把演讲稿递给他,然后躲在门口,不停地朝外面张望Kitty的身影。我已经打了无数个电话,她的手机都没人接。我甚至做好了等下就直接自尽的准备。
当所有人开始鼓掌的时候,我看见披头散发的Kitty冲了进来。她满头的汗水,黑色的头发贴在脸上,眼妆晕开一大块。我从来没看见过她这么láng狈的样子。
“我cao那个司机,贱人,死活不肯帮忙。要我一个弱女子自己把那么两大袋衣服扛过来!”
我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我此刻内心翻涌的qíng绪,看她的样子,实在不能和“弱女子”扯上关系,而是像个消防队员。
“哭什么啊!你把稿子给宫洺了没?有什么问题没?”
我擦了眼泪,赶紧摇头。
我看见Kitty长舒了一口气。
我和她悄悄走到助手区域。看着舞台上被聚光灯笼罩的宫洺。Kitty在我耳边小声说:“宫洺化妆后真好看。”我猛点头。
但是,我们两个同时发现,宫洺摊开稿子之后,并没有开始致辞,而是转过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和Kitty两个人。我心中猛然升起一股异常qiáng烈的不好的预感。
Kitty猛然抓着我的手,我甚至感觉到她在发抖。“出什么事了?”她紧张地问我。但是我完全不知道。
我抬起头看宫洺,我从来没看见过他的表qíng那么森然,像是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的锋利的冰块一样,飕飕地冒着寒雾。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两个,眉毛在头顶的灯光下投she出狭长的yīn影,把双眼完全掩藏在了黑暗里。时间分秒流逝,空气像是从某一个dòng口刷刷地被吸进去。我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见了。
台下闪光灯一片乱闪。
我因为太过恐惧,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四周死一样的寂静。整个会场像是慢镜头中的无声电影。
我和Kitty都不知道,当宫洺摊开他手上的发言稿的时候,纸上一片空白。
——除了一行大号字,加粗打印出来的:
Kitty_is_a_bitch!
Chapter 08.1
那种紧张而让人窒息的气氛,随着宫洺转过头去不再看向我和Kitty而消散。我和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悄悄松了口气。
宫洺低沉而优雅的声音,通过话筒和那套顶级的音响设备,扩散在布置得非常具有工业设计感的秀场里。说实话,我一直不太能接受这么qiáng烈的后工业设计,头顶bào露的管道、黑色的水泥地面、锋利的直线条装饰,感觉像是一个yīn暗的屠宰场。
宫洺轻松地用着各种优雅而又得体的措辞,不时配上他那美好得接近虚假的笑容(说实话,他的牙齿白得像是陶瓷的,我真的觉得他把所有牙齿都换成了烤瓷,但是我鼓不起勇气问Kitty,更不敢问他——这和自杀差不多),感觉他几乎就是夏洛蒂?勃朗特小说里làng漫的欧洲古典男主角,随时都像是牵着一匹白马一样气宇轩昂。而且他在念完中文发言之后,又简短地致了几句英文辞。我回过头去望向Kitty,我实在太佩服她写的发言稿了,极其优雅——虽然英文部分我并没有完全听懂……
但是我并没有看到预想中Kitty满脸得意或者如释重负的表qíng。
她满脸苍白地望着我,嘴唇都有点发紫了,像是要休克过去的样子。我不由得伸出手抓住她的胳膊:“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Kitty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她咬牙切齿地问我:“这稿子是你递给宫洺的么?”
我点点头:“怎么了?”
Kitty说:“他刚刚念的,没有一句是我写的。”
我一下子呼吸不过来,感觉要休克的人应该是我。
在一片掌声中,我和Kitty面如死灰地站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宫洺顶着一张冰山一样的脸朝我们走过来,那感觉比中学的时候看见贞子从电视机里爬出来更可怕。
宫洺走到我们面前,拿着手里的稿子扬了扬,对我说:“Thanks_for_your_help.”然后转过身把那张纸啪的一声摔到Kitty的身上:“我要的是演讲稿,不是你的自我介绍。”
说完宫洺转身走了。
我转过脸去,看见Kitty手上摊开的那张纸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脖子像被人掐住了一样。那句加粗加黑的“Kitty_is_a_bitch”像是一把匕首朝我的太阳xué一下子捅过来。
“这是你给宫洺的?”Kitty转过头来望着我,她眼睛里的眼泪快要漫出来了,不过
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qíng。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