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抬起头说任何的话。
我脑海里反复播放着他刚刚的面容,魂不守舍地拿起那杯咖啡走出他的办公室,然后才清醒过来:我搞砸了。
其实在应聘的时候,我偷偷透过宫洺办公室的玻璃墙朝里面打量过他,但是那时距离太远,而且他低着头在看手上的文件,刘海几乎遮住了他的二分之一张脸。我也在杂志上看过他的照片,但在内心里坚定地认为那是经过化妆师和后期处理后的面容。
然后,当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这样的一张脸的时候,我有点吃不消。
从小到大我看过很多好看的男孩子,比如顾源,比如简溪。还有很多很多我们学校艺术系或者体育系的校糙们。
如果说简溪是那种青chūn偶像剧里一定会出现的全身散发着阳光气味、眉清目秀的少年的话,那么宫洺就是那种走在米兰时装周伸展台上、面容死气沉沉却英俊无敌的男人,就像我们每次打开时尚杂志都会看见的Prada或者DiorHomme广告上那些说不出的yīn沉桀骜却美得无可挑剔的平面模特。
总而言之,他是一张纸。
只是当我从他那张yīn气沉沉的面容里回过神来之后,我心中就燃起了一阵愤怒,咖啡是星巴克的没错,种类是卡布奇诺没错,按照文件里的“他不喜欢任何苦味的东西,喜欢很甜”的标准,我也叫星巴克小姐加了奶油和糖没错。所以,我难以接受自己搞砸了这个事实。
我看见MSN上凯蒂的头像亮着,于是对她说:“我刚买了一杯卡布奇诺给宫洺,我加了糖也加了奶油,而且是在五分钟内拿上来的,温度正好!他居然叫我重新买一杯!为什么?”
凯蒂迅速地给了我答案:“给你的关于‘他喜欢的和讨厌的’文件里,写得很清楚,他讨厌所有苦的东西!”
“卡布奇诺是咖啡里最不苦的了!我也对小姐说了糖浆和奶油都要!”
“他需要双份到三份的糖浆量。还有,你和他说话或者打字或者发短信的时候,不能用任何逗号和句号之外的标点符号,特别是感叹号!它可以直接把你送上开往‘辞职’方向的特快D字头列车,甚至中途会停下来把我也qiáng行拉到车上去,小姐!”
“这有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逗号和句号可以表现出我们的冷静和有条不紊,任何时候我们都是被设定成这样的机器人!所以你只能优雅地说:‘宫先生,地震了,请现在离开办公室’,而绝对不能说:‘快跑啊!地震啦!’”
“……”
“你新的咖啡买好了?”
“!!!!!!!我现在就去!”
“……”
“哦,我现在就去。”
之后的两天里,我用各种难以想像的速度和热qíng完成着种种挑战人类极限的任务。其中包括在药店里和卖药的阿姨面红耳赤地反复争论:“难道你们就没有吃起来像糖一样甜的药吗?”
在据理力争之下,我终于买到了治疗发烧感冒的非常甜蜜的药丸和药水。
并且我还找到了白色的锅子(他喜欢家里的东西都是白色)。
我也顺利地在完全不知道他手机型号的qíng况下买到了完全符合他手机的充电器。并且在他下飞机到达北京入住饭店的时候,让服务生放在他的房间里了。(他有无数台手机,但是他对我说的仅仅是“我现在快起飞了,但是忘记了带充电器,手机快没电了,你帮我买一个手机充电器--我不要万能充,我希望在我入住饭店的时候,手机可以充电。”)
我也在完全没有提供任何资料及财产证明或者收入证明的qíng况下,帮他申请到了一张VIP的信用金卡。(“林萧,帮我办一张某某银行的信用卡。”“好的,宫先生,你需要给我你的财产证明或者公司开一张收入证明。”“我没有。”“……”)
我也在完全不知道地址和楼盘名称的qíng况下,帮他查询到了静安一栋新开盘的公寓的详细资料。(“林萧,我上班的路上看见一栋白色的高层公寓,你帮我查一下它的资料。”)当然代价是我叫他的司机载着我从他家到公司的路上缓慢地开了一个小时,最终当我看见那栋白色的高层的时候,我喜极而泣的样子吓坏了司机。
我甚至帮他拿到了英国刚刚播出的电视节目的DVD,当然是叫我在英国念书的同学帮忙录下来然后网上发给我再刻成了光盘。并且还让英文系的同学制作好了字幕,叫影视系的同学把字幕加载到视频上。
这两天我像是在国际间谍培训中心度过的。我觉得自己已经发展成了素质良好并且飞檐走壁的女特务。我觉得现在宫洺叫我去搞一颗俄罗斯的核弹过来,我也能风云不惊地转身走出办公室,并且在隔天就把核弹快递到公司来放在他的桌子上。
我真的这么觉得的。
因为我已经快要走火入魔了。很多次,我想要抓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从地面上扯起来——无论牛顿是否会从棺材里破土而出,翻着书上的牛顿定律对着我抓狂地怒吼:“这是不可能的!”
Chapter 02.3
当我脱离《M.E》杂志社的纯白色办公室重新回到我熟悉的、充满油腻和男生刚刚打完篮球蒸腾出的汗味的学校食堂时,我恍惚做了一个两年的梦。我有点魂不附体地对南湘说:“你可以扇我一耳光把我打醒么?”在南湘还没回答之前,唐宛如的一句“让我来”让我瞬间清醒了。
当我叙述完在《M.E》的遭遇时,我期待中的好姐妹团结一致批判老板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她们闪动着明亮的眼睛,眨巴着长长的睫毛,反复地把焦点放在宫洺的容貌以及他周末穿来上班的那件今年Dior秀台上的小外套上面。对于这帮不争气的女人,我用我的表qíng和肢体表达了qiáng烈的鄙视。
回到学校之后,我才重新被一些属于自己年龄范畴的事qíng所包围,或者说困扰。其中最困扰的事qíng,就是我和简溪约好了上个周末他来我学校看我,结果因为我周末加班而作罢。
仔细想想,我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和简溪见面了。上一次见面,我们去了海洋馆,那里刚刚推出一个关于热带鱼的展览。我从小就非常喜欢各种各样的鱼,颜色绚烂的、长相奇怪的、完全看不出是鱼的、凶神恶煞的、面目可憎的、讨人喜欢的、和人亲近的……各种鱼,我通通都喜欢。
现在chuáng上依然放着我们在礼品部拿到的纪念品,一只小丑鱼尼莫。它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用简溪的手帕做成的领巾。是简溪系上去的,他说比较符合他的形象,是一个温柔的校园绅士。我转过头去,看见它正在温柔地看我。
我心里一热,就像是被chuī风机的热风轻轻chuī拂着一样。每次想起简溪,我都会有这样的感觉。于是我拿起电话,拨给简溪,响了好几声之后才传来他的声音,电话那边一片嘈杂,各种起伏的喊声,还有他大口大口喘息的声音。
我问:“你在gān吗呢?”
“体育馆里,和朋友打排球。你吃饭了没?”电话那边是简溪大口喘息的声音,可是口气依然很温柔。我拿着电话,仿佛也感觉到他的热气从那边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