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阳台的落地富关上。
回头一看,也许是灯光太亮,丈夫不晓得什么时候把头蜷在毛毯里。
芳子走到厨房,把水壶装满水,和玻璃杯一起摆到前面的茶几上。然后关掉客厅里的电灯再看看手表,已经一点半了。
芳子走进卧房后立刻换上睡衣,梳了梳头发,回头看着眼前的两chuáng棉被。
芳子想到自己刚才慌慌张张铺被的qíng景,不禁苦笑了一下。
今天一整天,即使在公司里,自己心里始终在责怪丈夫,别人一来到家里,自己又立刻变成了贤妻,向年轻医生道谢,迎接丈夫进门。非但如此,自己还为丈夫宽衣解带、铺chuáng倒水。
就算这些举动是长年的习惯使然,自己还是太没出息了。
尽管这么想,芳子的qíng绪却反而踏实了一点。
“反正……”
“只要他回家就好了。”
她的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叶子在机场时那张惶恐的面孔。
“我才不要输给那个女人呢!”
芳子在黑暗中如此告诉自己,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
风bào
艳阳下一个白色的球来回飞舞,并发出“波”、“波”的声响。
修平凝望着妻子和女儿在网球场上不停地挥动球拍。她们两人的球技都不甚高明,只能连续对打几次,必须不时地重新发球,不过她们身上穿着粉白相间的运动装,看起来倒是赏心悦目的。
对打一阵子之后,弘美在场中喊道:
“爸爸,现在该你打了。”
“不要,我不打了。”
修平刚才和弘美打过,已经感到相当疲劳。刚从学校毕业到医院服务时,他曾经练过一段时期的网球,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学不好,于是就慢慢地疏远了。
这么多年下来,球艺当然不可能jīng进,尤其是最近腿部和腰部的功能渐渐衰退,想要和还是高中生的弘美配合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来嘛,跟妈妈一起打嘛!”
弘美似乎有意撮合父母对垒,修平却毫不领qíng地摇摇头。尽管来到蓼科山的别墅度假,修平依然没有和妻子一起打网球的兴致。
“为什么不要?再来打一下就好嘛!”
“我已经累了,再打下去的话,明天我一定会没有jīng神做事的。”
芳子应该也听得见,但是她没有说话。
自从那次争吵后,他们夫妻之间至今依然存有芥蒂,根本无法放松心qíng一起打网球。难道弘美没有发觉到这种微妙的气氛?还是她注意到了,才故意怂恿他们?
“不要这样嘛!机会难得耶!”
弘美打开从别墅带出来的水壶盖,喝了一口麦茶。修平发现她已发育得亭亭玉立,双腿十分修长健美。
“走吧!”
芳子把球拍放进套子里。看来她也丝毫不想和丈夫一起打网球。
他们一家三口遂走出球场,在和缓的坡道上往停车场的方向漫步。
想必无论谁看到他们散步于林间小道的qíng景,都会认定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事实上,他们三人根本就是貌合神离。修平预定搭傍晚的电车回东京,他是上个星期二来别墅的,前后已在世蓼科住了五天。
芳子的姐姐和姐夫要来别墅做客,她必须再留下来两天招待他们。
而弘美,似乎也将呼朋引伴,到别墅来狂欢。总而言之,年轻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别墅的气氛。
唯独修平已对别墅生活感到有些厌倦。
这栋别墅是修平用父亲的退休金买下来的,修平本身压根儿就没有想要拥有一栋别墅的念头。
大体上,所谓别墅应该是持有人打个电话通知管家一声,就可以随时前往的地方。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去,房间都是整整齐齐的,洗澡水和饭茶也已全部准备好了。
然而,日本人若是到了自己的别墅,却必须先拆下窗户,大肆清理一番。至于放洗澡水和煮饭,全部都要自己动手做。
因此,到别墅的目的似乎不是休息,而是劳动。
况且,根据日本的现况,上班族休假顶多只有一个星期日,通常只能在别墅里度周末。
如此来回奔波,根本失去度假的原意。
如果再将购买别墅的资金,和后来的管理费,维修费列人计算,拥有一栋别墅的代价实在过高了一点,倒不如利用旅馆,既轻松又划算。
修平考虑过各种因素,认为自己还不具备买别墅的资格,妻子和弘美却一副十分渴望的模样,一旦买下之后,非但年迈的双亲甚少前往,芳子也嫌麻烦而退避三舍,实际上,大概就只有弘美一个人喜欢找朋友来别墅玩,并且乐此不疲。
修平的别墅大小只有三十坪,并不十分宽敞,但是附近有一座游泳池,四周环境也相当不错。修平在别墅里吃完晚饭之后,在妻子与弘美的陪同下,立刻拦了一辆计程车,准备到茅野车站搭乘电车回东京。
“爸爸!你一个人在家可能会很寂寞,可是你还是不要喝太多的酒哦!”
到了车站,弘美温柔地对修平说道。
“我会打电话给你,爸爸也要打电话来哦!再过两天妈妈就会回家的……”
当电车驶人月台时,弘美挥着手说道:
“爸爸,自己可要当心哦!”
修平点点头握着女儿的双手,女儿立刻侧过头来对芳子说道:
“妈,你也赶快跟爸爸握握手。”
女儿既然说出了口,芳子不得不伸出双手,和修平的指尖轻轻地接触一下。
“再见……”
修平各看了她们一眼,挥挥双手,便走进电车。
坐定之后她们两人依然站在月台上。女儿轻轻地挥着手,妻子则勉qiáng地微笑着立于一旁。
发车铃声响起,电车驶离月台后,修平斜靠在座位上,叹了一口气。
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能抵达东京,自己可以过两天没有人打扰的日子了。
修平发觉自己的心qíng居然快活了起来,他对自己的转变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这种qíng绪却是千真万确的。
这次是弘美提议到别墅度假的。
每年暑假到蓼科度假已成为他们全家的例行公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但是七月初弘美提起时,修平却感到不知所措,仿佛弘美说的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
芳子的反应也大同小异,当时他们两人都以困惑的表qíng面面相觑。
“爸!你哪时候能休息?七月底的周末好不好?妈妈说过那个时候她也没问题。”
弘美在说话的当儿,修平偷看了一眼妻子的表qíng。妻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好不好?”
“好吧!”
“那么,就这么决定,七月底哦!”
尽管弘美兴致勃勃地决定了出发的日期,修平仍然对能否成行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对于这一点,妻子的看法似乎也一样,后来她也没有对到别墅度假的事提过半个字。
自从六月中旬争吵以来,他们始终持续这种冷战的状态。
吵架的第二天,修平直到三更半夜后才烂醉如泥地回家,隔天早上也爬不起来上班,只好向医院请假,在家休养一天。
后来,他们夫妻虽不曾再争吵,但是彼此却变得十分冷淡。
事实上,修平现在仍然怀疑芳子,而且根本就不谅解她。
芳子既没有对这件事解释过,更没有道歉过,这点令修平最无法忍受。
当然,修平也不曾对那夜的事低过头。
虽然他们彼此不信任,却又仍然住在一起,无非是目前还没有更佳的去处罢了。
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了一个月,转眼间夏季来临了。
在这段期间内,修平没有提过那天的事,芳子也三缄其口,他们担心一旦碰触到那个伤口,一场大战又会再度爆发,冲动中离婚的提议就势将难免了。
于是,他们抱着这颗临时炸弹,度过了这一个月看似平静实则暗涛汹涌的生活。
修平受不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气氛,曾跑去找在品川执业的好友广濑吐过苦水。
“真是奇怪,我们那一次吵得那么凶,却没有人提议离婚,竟然到现在还住在一起。”
广濑现在很安分,不过从前曾和他诊所里的药剂师有过一段qíng,因此有一阵子也和太太闹得不可开jiāo。正因为他是闹过花边新闻的前科犯,修平才觉得容易开口。
“这就表示你们还相爱嘛!”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
明白地说,修平和芳子之所以维持目前这种状态,绝不是彼此仍深爱对方的缘故。
争吵的第二天,修平在盛怒中藉酒浇愁,直到深夜却还是只能回家,至于芳子,她也对修平不甚谅解,但是到头来她的双腿仍旧自然而然地走上回家的路。换句话说,当前无路可走的事实,造成了他们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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