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州国妖艳_川岛芳子_李碧华【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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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川岛làng速的眼神并没稍移半分:

  “婚姻面对政治,实在微不足道。”

  他口中这样说。

  芳子没听进去,很难决定呀。她浴衣的领子敞开一点,无意地,雪白的颈项露出来,是细致的线条,上面有着看不分明的绒毛。衣襟斜覆着,险险盖住低洼的锁骨,如一个浅浅的盛器。她刚发育的身子,委婉纤巧,看似细小,但总是有想象得到的微贲。人是稚嫩的,荒疏的。……

  如电光石火,川岛làng速心头动dàng。他已五十九岁了,芳子才十七。作为义女,尽管继承思想行事,但她不一定甘受自己摆布,成为傀儡。也许不久之后,她灿如孔雀,展翅高飞……

  她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她不肯豁出去。还有些东西,要留给心爱的人吧?

  他几乎想一口把她吃掉。

  把她吃掉!

  川岛làng速哑着嗓子:

  “贞cao对于女人,也是微不足道的!”

  但闻此语,芳子一时未能会意,她手足无措,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的义父,抚育调教她成长的长者,一念之间,对她举动非分粗bào,她从来没防范过他呀!

  làng速猛地扯开她浴衣的下摆,刚挣扎间,露出一个方寸地。她转身逃躲,他在身后把泪衣往上掀,搬到腰间以上,纠缠成结。

  她的内裤是浅紫色的花朵……

  半遮半露的身体,神秘而朦胧。

  芳子又惊又羞,满脸疑惑:

  “不要——”

  但她躲不过了。

  双腕被làng速qiáng执着,一下子她已经是他的女人。

  她的眉头紧皱,这反令他推动的力量更大。满室是烧明了的火焰,除了柚子皮的清香,少女的贞cao在榻榻米上让义父夺去,是糙的腥味。血冉于席间。

  川岛làng速一边挺进,一下一下地,一边重浊地呼吸,说着严肃大道理,理直而气壮:

  “你是王族,我是勇者——单凭三族不能得天下——仅靠勇者亦将失败——我们二人的血结合一起——根据优生学——所生的后代——一定是——人中——之龙——”

  芳子一阵恶心。

  第二天一早。

  东方出现了浅紫色的微明——像芳子那被扔弃一角的少女内裤的颜色。

  夜寒犹存,新的一天竟又来了。

  绝望得太尽,反而没有悲哀。

  她眼中光焰诡异而坚决。

  对着镜子,用心地梳了一个高发髻,还别上梅樱藤花营子,穿着心爱的淡红绸子和服,群山艳阳图样,绣上牡丹的宽幅筒带……

  这样的盛装,却是独个地到了远离市区的一间小理发店。

  郊外小店来了稀客,店员连忙殷勤迎迟。

  她递他一个照相机,让他为自己拍一张照片,是店外一丛盛开的波斯jú作为背景。

  芳子神qíng肃穆,隆重而坚定地望着镜头,不苟言笑。

  “小姐呀,请微笑!”

  她没有理会。

  镁光一闪。

  面对理发店的大镜子,她把发誓拆下来,长发陡他被散。

  长发又一绺一绺地,洒在她身上的白布上,砸在地上。有生命的东西,转瞬成了废物。陌生的理发师,动作特别慢,他还一边兴叹:

  “可惜呢!”

  芳子木然,很有礼貌但冷漠地道:

  “谢谢你,都剪掉。——我要永远的与‘女xing’诀别。”

  “不过,”他仍一脸惋惜,“以后却得戴假发了。”

  她不再搭理,只见镜中人,头发越来越短,越来越短……,最后,剪成一个男式的分头。昨天的少女已死去,她变成另外一个人。

  然后便走了。

  空余那疑惑不已的陌生人。硬要改易男装?真奇怪。为什么呢?“诀别”?

  山家亨兴致勃勃地来跟芳子会面。

  乍见,他大吃一惊。

  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是芳子吗?

  他怔住了。

  秋天的一个huáng昏,芳子不穿花衣裳,她是碎白蓝纹布筒袖和服,足蹬一双朴木厚齿展,头发离奇的短,是个男式分头。把qíng人约会改到竹林里,特别的肃杀而决绝。芳子变得很平静,只把剪发前的照片送给他,留念。

  山家亨接过照片,仍大惑不解:

  “你的头发——”

  “一时错手,剪得过分了。”

  他怎么会相信?

  “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话可说。”

  “芳子,”山家亨抓住她双手,“你把真相告诉我!”

  “好。我约你来,只想告诉你:我们分手!”

  “分手?”

  他惊讶如五雷轰顶——前天还是好好的,昨天还是好好的,才一夜,她变成一个男人,然后要他分手?

  “不管你变得怎样,我不会变。”山家亨道,“一点预兆也没有,如何分手?即使战争,也得先派出探子。

  芳子心灰意冷地:

  “对,我是为了战争,为了满洲独立,不惜一切。”

  他有点怜惜地:

  “你不过是女流之辈。”

  “女人也可以做轰轰烈烈的大事!”芳子板着脸,“这是我自己的意愿,没有人可以bī迫我!”

  他开始动气了:

  “每个女人都希望过平和幸福的家庭生活,你还去冒些什么险呢?”

  她实在百感jiāo集,是慨叹,是自欺,是义无反顾……

  ,总之,她必须坚定立场,语气qiáng硬,不准回头。只负气地:

  “我本xing如此,命运也如此,没法子改变。你走吧!”

  “我一直等着你做我的女人。”

  她冷笑:

  “我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孑然一身,不打算当人家的女人。——即使是死,也死在自己手上!”

  山家亨一听,事qíng完全没有转国余地?他愤怒而激动,脸红脖子粗的,毫无前因后果,只冲这句无qíng的话,他把手枪拔出来:

  “那么你就死吧!”

  她马上把手枪接过来,想也不想,就朝自己的左胸,开了一枪!

  望着他——

  他震惊地见她左胸的伤口鲜血冒涌,衣服染红了,一晕一晕地化开来,如一朵妖花在绽放……,他急忙双手搂住,紧紧地拥着她。

  芳子qiáng调着:

  “我再没有欠你了!”

  她其实有异常的兴奋,血液沸腾着往外奔放,接触到他的手。她qiáng忍着钻心的疼痛,牙齿把嘴唇咬破了,渗出血丝。身体即使簌簌地抖,她把一切深埋心底,只一个目标:不要昏过去!不要昏过去!

  她也不明白这一枪。也许很久很久之后,某一天,才蓦然惊觉:她再没有欠他!她左边rǔ房上一颗小小的敏感的红痣,连那qiángjian她的川岛làng速,也没曾知悉这秘密呢!

  渴!

  她渴得像一辈子都没喝过水似的,一身的水分都流gān了,整个人gān涸得喷出火。

  是迷离恍惚的炙痛。

  芳子极度疲倦,因为在梦中,她走着一条奇怪的路,路一下子变长,一下子又变弯,总是没有尽头,想找个人来探问,地老天荒只她一个人,永远走不完。

  似乎睡着,似乎醒来,挣扎得特别辛苦。

  她没有死。

  在病chuáng上,脸色苍白,非常虚弱地,获救了。

  如今仍是秋天吧?是秋天。白天所见过的,橙huáng抽绿,枫叶快将变红,秋色多缤纷。但在医院中,一片寂寞的白——失血的,失恋的。

  天渐凉了。

  医生来巡视时,告诉她:

  “山家先生来看你多天。不过你一直没醒过来。”

  “由明天起,”芳子用微弱但肯定的声音道,“谢绝一切探访。”

  医生还没反应,她已接着说:

  “因为,我还要做手术。”

  “哦,手术已经做好了。”

  芳子不作任何表qíng:

  “我是说——结扎输卵管的手术。”

  医生吃惊地望着她:

  “什么?”

  “是。”芳子坚决地,“我自己签字负责。”

  “这不成,二十岁才成年,而且我并不——”

  “如果你不肯的话,我明天再自杀一次!”

  她义无反顾地“命令”着医生。

  然后,把脸转过一旁,双眼作卜,不再张开。

  把灵魂中的yīn影驱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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