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是隐秘的酒吧,或许是采会员制的高级餐厅,设想到店内的装演很朴素。漆着雪白的墙壁配上深咖啡色的梁按,小小的四方型餐桌铺着格子布的桌巾。店里放着音量适中的音乐,不妨碍客人谈天。
雏子好像出席正式的晚宴一样,穿着无袖的晚礼服,戴着没有帽沿的小帽子。信太郎则好像配合着她的装扮,穿着白色的晚宴装。我暗自想,要是重视格调的餐厅的话,自己的打扮看起来实在是不对劲。但一看好像是家庭餐厅的气氛就松了一口气。
我们一走进去,面向后方坐着的一位年轻人马上站了起来。雏子雄起笑容,像猫眯一样静静地蹬足走到他身旁。“你来早啦。”
“怕迟到了你会不高兴。”男人这么说,朝着我上下打量。
他的轮廓很深,身高和信太郎差不多,‘但是比较有ròu。是过了三十岁准会发胖的体型。我脑中浮现出雏子的“大宠物”的字眼。
“小布,我跟你介绍。半田拔一先生。我班上的花花公子。”
信太郎这么一说笑,半田就扬声笑说好了,不要糗我了。然后向我打招呼说“请多指教”。我也点头致意回了句:“您好。”
半田的老家在札幌,父亲是律师。半田是次男,长男继承父业。半田一个人住在东京,是父亲买给他的公寓。一面上大学,一面过着优闲富足的生活。或许已经先听过他的事了,所以对半田是纨挎子弟的印象很qiáng烈。
我试着想像半田和雏子做爱的样子。感到好像是在大热天进行什么运动一样,汗水直流颇为滑稽。我对半田的印象是,他不会去复杂地思考问题,而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没什么害人之心的青年。这种第一印象到往后都没变。
“喂,半田。你应该多向小布学,她和我是能谈果陀伟斯特作品的女孩,而且还谈得很投机呢。很厉害吧?”
“真不敢相信。”半田向着我,眼睛张得大大地,“我告诉你呀,我呢,参加了片濑老师的讨论课以后,只有一件事很后悔,是什么知道吗?”
“不知道。”我摇头。
“就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对片獭老师演讲的内容完全不感兴趣。”
“这家伙。”信太郎开玩笑地捶了他一下。
雏子也笑了。一面笑,一面走到桌旁。就好像自己的位子已经决定好了一样坐下来。半田则毫不犹豫地往雏子身旁座位一坐。信太郎要我坐在雏子对面,然后往我旁边坐下。一坐定,就感觉被一股和乐的气氛包围。
一位四十岁后半的男人,面带微笑地走过来。信太郎朝着他看,一面说:“您好。”脸上一直保持着笑容。
“今天是两对,真令人羡慕。”男人这么说,面带笑容地打量着我们四人。
他身材瘦小、面貌端正。在有点稀疏的头发中掺着不少白发,但梳得很整齐。肌肤像是刚从澡堂出来一样闪着光泽。不管是举动或是表qíng都像是出身良好的绅士。
“小布,我来给你介绍。这是这家店的老板副岛先生。”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叫矢野。”然后一鞠躬。
“这么有礼貌的千金小姐,你不觉得她当我的秘书有点太可惜了?”信太郎说。
“嗯,”副岛像在演戏一样点头,以很高贵的姿势向我走来,“这么年轻漂亮的秘书,我也想要。”
“不行,副岛。不可以抢。”心qíng相当好的雏子说。那晚的雏子,比平常更艳丽,也多话。
“小布今天的伴是小信,对不对?小信?对吧!”
副岛说:“这样呀。”同时为还站着的我拉开椅子。“请好好品尝美食,享受一番。我这个老头子不打扰了。”
雏子的目光追随着走开的副岛的背影,一面对我说:“副岛先生和我是老朋友了。他在旧轻井泽有栋别墅,我去那儿的话一定玩在一起。是副岛教小信打猎的。我最讨厌看到动物的尸体了,邀我我也不去。”
“打猎?”我朝着信太郎反问,“用枪吗?”
“当然。”
“老师也有枪吗?”
“我是为了练习,she击过好几次。可不是弄得好玩的。”
“猎些什么呢?”
“很多呀。大部分是鸟类,偶尔也有野兔。但是就算没猎到什么也没关系。带着喜爱的猎枪在野地山林里,就光是步行也很有趣。”
“你会吃自己猎来的动物吗?”
“偶尔。”
“自己杀吗?”
“下次让你见识一下。”
“小信,说这种谎好吗?”雏子消遣他,“每次都是副岛杀了弄来吃的,小信不过在旁边帮忙。对不对?”
“然后呢,雏子呀,吓坏了。唉呀唉呀地叫着到处乱跑。”半田cha嘴说,雏子噗哧笑出来。
我不知道信太郎喜欢打猎。脑中浮现了在洋片中常有的、上流社会的人们,带着一群猎犬骑着马去打猎的画面,然后试着想信太郎也是其中一人。但是不觉得信太郎和打猎很搭调,倒是带着枪进山、踩着于枯的叶子步行的样子却很容易想像。
“对了。今年夏天,我们带小布去轻井泽好不好?”雏子说。
“好呀。”信太郎赞成说。夫妇俩越过身隔着餐桌,开始聊起他们在轻井泽的别墅。谈着今年什么时候去啦、要是带小布去的话,让她睡在哪间房间好呢这些话。“夏天要待上一个月。”信太郎对着我说。“冬天和chūn天不常去,秋天常去。尤其是在打猎被解禁以后。”
“真好。
“大家一起去吧。”
半田cha进来说:“要带我去哟。”
“叫你不要来,你也是会来,不是吗?”
“真是的。”半田苦笑说,“雏子,你说说话吧。老师好像把我当傻瓜一样。”
雏子呵呵笑着没理会半田,望着我说:“就这么决定了。小布,这个夏天一定很棒。”看着半田在我面前替雏子点火,对着来点菜的服务生叫雏子喜欢喝的饮料,我感到很不舒服。因为这意味着,一开始就决定了雏子和半田是一对,我和信太郎是一对。
喝了饭前酒,又喝gān了葡萄酒。雏子一一品尝着一盘接一盘端上来的菜看。夜渐渐深了。信太郎不停地说话,是饭桌的中心人物。半田面带笑容地附和着。
雏子好像是谁的话都没在听一样专注地吃着。有时好像突然想到一样替我夹菜,低声地说:“小布,尝尝这个。”然后又突然像是吃腻了一样,猛喝着酒,依假在半田身边,在他的耳朵边说悄悄话,然后一个人饶有趣味地笑出来。
在饭后甜点端上来的时候,信太郎这么说。信太郎喜欢讲些不怎么好笑的笑话,弄得大家哭笑不得。好像那是他的嗜好一样。
“又来啦。”雏子像是很烦地一样笑着,“小信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半田说:“有什么不好呢?制止了雏子,看着信太郎,“我想也该是时候了。老师要是不讲些笑话,我还颇寂寞的。”
“好。我开始了。”信太郎抓起随冰淇琳附上的汤匙,像是敲黑板一样轻轻晃着,脸色极为严肃。“有天,中津大学的哲学教授三人,在灰暗的图书馆角落闲聊。其中一人开始这么说:‘根据在可廉宋大学有关学生xing行为的调查……’”
“什么大学?”雏子打断问。
“可廉宋大学。”
“可怜送?”
“是有这么一所大学。”半田代替信太郎回答,“老师请继续。”
“嗯。”信太郎重重地点头,以缓慢的口气重新说,“在可廉宋大学进行了一项xing行为调查发现……百分之七十的学生是在夜间做,百分之二十九点九的学生是在下午两点到四点的时间做,剩下的百分之零点一八,是在哲学课的时间做……”
一阵沉默。信太郎以像少年一样津津有味的表qíng,一一地巡视着我们。
半田好像是呆掉了一样不知所措。雏子无动于衷,开始吃着冰淇淋。
“不好笑吗?”信太郎叼着汤匙问着。
“半田,可不可以把糖罐递给我?”雏子问。
“好。”半田应道。
“我觉得这个笑话还蛮好笑的呢。”信太郎向着我寻求赞同,“是两三年前看的电影中对自。是英国电影。你们看过吗?那是道格和史丹立贝克演的。道格演那位哲学教授。”
我不知为什么后来会变成那样。或许是因为喝醉了,或许是在心中重新回昧那个笑话,突然觉得好笑吧。我记得一阵笑意涌上来,才一感觉到就再也忍不住,像是发疯一样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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