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着三爷,我现在是穷得叮当烂响,求告无门呐!"
"你又打哈哈儿!宣统皇上登基,天下大赦,詹王府的人也回来啦!去找他们呐!"
"他们?比我也qiáng不了多少,都住大杂院儿了,咱们这老账该倒腾倒腾了吧?"
"见面儿就跟我来这个!"颖宇带着一股不屑的劲儿,回头冲着屋外叫:"范头儿,范头儿!"
范掌柜走进,把小菜和酒放桌上:"老哥儿俩先喝着,都要点儿什么?"
"今儿我做东,瞧着上吧,甭替我省钱!"颖宇道。
"好咧您呐!"范掌柜走了出去。
"您得意呀三爷!"
"慢慢喝着聊!"颖宇往杯中斟酒。
"我那俩孩子……"贵武刚接触话题,颖宇便急忙更正说:"一个,一个啊!我就知道一个!你那闺女你还不知道吧?"
贵武瞪直了眼,一下站了起来:"她怎么了?"
颖宇不屑地:"瞧你这德行!急什么?!又没叫láng叼了去,亏你也是见过大阵式的人呐!"
贵武又坐下了,着急地:"快说吧您!"
颖宇:"你那闺女如今是我们白家的七少奶奶了!"
贵武几乎不相信:"白景琦?!"
颖宇得意地:"对喽!俩儿子啦,大的快十岁啦!"
"嗬--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便宜了那个活土匪!"
"便宜?还告诉你,你攀上高枝儿啦!如今的老七,不比当年喽!……"
范掌柜吆喝着进来,将几盘菜放桌上,又走了出去。
"哎哟,有日子没见这么多好菜了。"贵武也不谦让,láng吞虎咽起来。
"悠着点儿,没人跟你抢!瞧你这副吃相,活脱儿一个饿láng!"
贵武顾不得分辨,低头猛吃。
颖宇:"老七发了,关里关外,大江南北,没有他的手没伸到的地方!"
贵武满嘴的东西,一抬头:"那他也得认我这个老丈人!"
颖宇:"凭什么?huángchūn不过是个私孩子,跟你都不是一个姓儿,孩儿他妈在哪儿呢?你说的出来吗?老丈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是huángchūn的爸爸!"
"拿出证据来!"
"詹家可以做证!"
"詹家还不知道这位七少奶奶姓什么呢!"
"三爷!您又想接着讹我是不是?我光脚儿不怕穿鞋的!来文的,来武的,我全陪着!"
颖宇把酒盅重重地一放:"贵武,你少在我这儿犯混!告诉你,白家现在吃的是宫廷供奉,四道腰牌!景怡是皇封的四品顶戴……"
贵武停了筷子听呆了。
颖宇看着贵武:"我儿子在总理事务衙门主事儿,今非昔比,不信你就试巴试巴!"
贵武想了想:"三爷,这怎么不像您说的话呀!您不是一直跟二奶奶不共戴天吗?"
颖宇:"甭翻那老皇历!二奶奶是女人中的这个!"颖宇竖起了大拇指,"没有她,白家就没今天!我服!我他妈五体投地!你小子敢出妖娥子难为景琦和huángchūn,我这当叔儿的就把你的蛋huáng子挤出来喂苍蝇!"
贵武yīn森森地望着颖宇:"这世道是变了啊!白老三,别忘了,闹义和团的时候,可是您把容神父给卖了的。我要是说出去……"
颖宇毫无畏惧:"贵武,别忘了,是你唆使姓韩的小子到我们白家讹诈,差点儿要了景怡的命,我要是说出去……"
贵武一下子泄了气:"他姥姥的!咱们俩'豁牙子吃肥ròu--肥(谁)也甭说肥(谁)了'!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颖宇:"对喽!这才是句商量事儿的人话!你得先跟老七谈,别瞧他是条硬汉子,可心最软,经不住两句好话,你跟他哭,跟他叫穷!
告诉他你没活路了,你得弄得跟那丧家之犬似的,懂不懂?"
贵武:"我成了狗了我?"
颖宇:"你以为你是什么?狗都比你可人儿疼!"
贵武:"行!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您把老七约出来,我就跟他哭!"
第二十七章
白宅。
香伶拉着四岁的儿子詹立志走进大门,秉宽从门房走出大惊:"哎哟喂!这不是香伶吗!可回来喽!"
"都在家吧!"香伶没有停步。
"在在!没一天不念叨您的,皇上大赦,早该回来了……"秉宽陪着她进了院。
他们刚进上房院,正遇见要出门的玉婷,玉停惊喜回头大叫:"妈!快来,快看谁来了!"
"谁来了,你咋咋呼呼的瞎……"从屋里出来的白文氏一眼看见香伶,喜出望外:"哎呀!宝贝儿哎,是你呀!老天爷真是睁眼了,见你妈了吗?"白文氏快步下了门阶。
香伶也高兴地:"还没呐!"
"快!快!在西院儿呐……"几个人慌忙走出院门。
白宅二房院。
几个人进了院门,白文氏忙把香伶藏到了门后,冲屋里大叫:"雅萍!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雅萍开门出来,手里还拿着正在纳的鞋底子:"谁呀?"
几个人笑嘻嘻地望着她:"猜!谁来了?"
雅萍奇怪地望着:"谁呀?猜不着!"
白文氏闪开身一开门,香伶走了出来:"妈!"
雅萍一下子冲下台阶拉住香伶,用鞋底子亲热地拍打着香伶:"你个臭丫头,臭丫头,还跟我藏闷儿!你个臭丫头!"
几个人高兴地笑着闹着进了北屋。
白宅二房院北屋厅。
香伶拉着立志:"快叫!舅奶奶!姥姥!表姑!"
立志:"舅奶奶!姥姥!表姑!"雅萍一把将立志搂在怀里,说:"快给孩子拿点儿什么吃的!"
"走走走!跟我走!"玉婷拉立志跑了出去。
"臭丫头,受了罪了吧?"雅萍看着香伶说道。
香伶:"也没受什么罪,虽说是发配到那儿,也没什么人管!"
白文氏:"回来了日子过得怎么样?"
香伶:"瞎混吧!詹王府早没了,如今住了大杂院儿,全靠奎禧他爸写字卖画儿,还教了两家私塾维持呢!"
雅萍:"奎禧呢?"
香伶:"那个不争气的,正经活儿子不了,杂活儿苦活儿又拉不下脸去做,动不动就是王爷的后代,一天到晚听书遛鸟儿斗蛐蛐儿!"
雅萍发愁地:"这日子怎么过呀?"
香伶:"所以我得gān活儿,fèngfèng补补洗洗涮涮贴补一点儿吧!"
白文氏:"还是搬过来吧!"
香伶:"现在可不行了,再不济也是自己的家!"
白文氏:"可往后的日子……"
香伶:"这不接我妈来了吗!我得gān活儿,孩子就没人管了,妈!
跟我回去吧?帮着带带孩子!"
雅萍十分高兴:"行!没有过不了的穷日子,可你公公的意思?"
香伶:"是他叫我来的,他身子骨儿不行了,累的!"
白文氏:"关家呢?也不来往帮帮什么的?"
香伶:"嗨!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更甭提那位姨奶奶了!"
白文氏:"那就回去吧,过不下去再回来!今儿别走了,在我这儿吃饭!"
香伶:"行,我还得见见几位哥哥嫂子呢!"
詹家大杂院。
贵武东张西望地走进来,见一个老太太正坐在院子里打"袼褙",上前问:"请问您呐,詹家住哪屋?"
老太太:"后院儿!"
贵武走进后院,停了步,扫视了一圈儿。詹奎禧背着身蹲在地下,正在拾掇他的蛐蛐儿,窗台儿上下摆着几十个蛐蛐儿罐儿。
贵武:"请问,詹家住这院儿吗?"
已三十岁的奎禧回过头来:"是这儿,找谁?"
贵武:"詹瑜!詹大爷!"
奎禧:"噢,找我爸爸!哎哟--"蛐蛐儿蹦出了罐儿,奎禧忙追着抓。
贵武:"你爸爸在吗?"
奎禧边抓边说:"不在不在!捣乱么这不是!"他终于抓住了蹦出的蛐蛐儿,又放回罐儿里。
贵武:"上哪儿了?"
奎禧头都没抬:"到前街去找,摆摊儿呐!"
贵武一愣:"摆摊儿,摆什么摊儿?"
奎禧:"代人家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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